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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魂]狐狸们的勾心斗角》作者：猫帽

文案：
     回到过去，释然后，才看到离自己更近的你。然而实际风格如下：进藤光：不回头看一眼，都不知道你肚里这么多坏水哈。绪方精次感叹：难为你这小脑瓜还能明白我是在使坏，有进步。进藤光=_=：哪个混蛋说你是棋痴来着，竟然瞎传假消息！！！ps：【由于帐号问题，本人原来账号笔名自杀，把文转移到我这个找回的签约账号，改换之前用着的笔名，之前文章删除无关违规或抄袭等原因，大家不用紧张，具体指那两百多名看过文的小天使们，当然是不是有更多人我就不大清楚了，谢谢各位支持。】作者围棋外行，所以吐槽没问题，劳驾口下留情。请刷新章的主页进行，不要把某章节的数据整凸出来，谢谢。中间章节显示更新那是作者在抓虫，不是真的更新，目前没有大改的可能，要改我也直接锁文。没有要事请假可以尽量日更，但虫子可能有点多，小天使们找到请帮忙留言。以上，谢谢支持。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进藤光 ┃ 配角：绪方精次 ┃ 其它：


　　☆、第 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声明一下
由于帐号问题，本人原来账号笔名自杀，把文转移到我这个找回的签约账号，改换之前用着的笔名，之前文章删除无关违规或抄袭等原因，大家不用紧张，具体指那两百多名看过文的小天使们，当然是不是有更多人我就不大清楚了，谢谢各位支持。
　　“至今为止有没有什么让你感到遗憾的事，重活一次去改变它……嗯？”拿着卡片念完后的金黑发色的男人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人，见那家伙低头瞅着棋盘，半点注意力都没分过来，顿时嘴角抽了抽，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准确戳在对方的痒痒肉上，把人戳得弹起来瞪他，才满意笑道，“别装作听不见啊，上回体检可是验过听力的。”
　　如今被誉为棋坛贵公子的塔矢亮皱着眉，看着对面问话的人半晌才像是突然回神，撇头轻声道：“你怎么老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奇怪吗？挺有意思的。”进藤光两指夹着纸片扇了扇，歪头想了一会，“要说我自己的话，那可海了去了，打个比方上次去中国，我就没吃够那儿的火锅，结果刚结束对弈就被棋院叫回来，就为了个新初段赛的事，可气死我了。”
　　塔矢亮挑眉：“后来你不是又坐飞机去了一次吗？”
　　进藤光忿忿地捶地板：“可优惠券过期了啊！”
　　塔矢亮：“……”
　　赢一次比赛的奖金够你吃多少次火锅了，竟然为了张优惠券在这撒泼……真是不想跟这蠢货说话了。
　　进藤光戳戳他：“你呢你呢，我都说了，你也来一个。”
　　塔矢亮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
　　也是，作为一个获誉无数、棋坛封圣、迎娶白富美的成功人士，还有什么不满足，需要重活一遍才能够满足的欲望呢？
　　进藤光嘴角抽了抽，稍微想想，这家伙从各种意义上都算得上是遭人羡慕嫉妒恨的主儿，除了还没到手的头衔，估计也没啥值得不满的，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家伙。
　　只是这样的回答实在忒无聊的，进藤光当然不满足这样的回应：“随便掰一个也行啊，你这样好无聊！”
　　塔矢亮歪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下：“或许有一点吧，那位[sai]老师，我虽借你的手与他对弈数次，但却从未谋面，这一点让我有点遗憾。”
　　进藤光眼眸里漾起温柔的波光：“的确，我也很想念他。”
　　在此后，又一次偶然地参加了一趟温泉之旅，他难能喝了个烂醉，晕晕乎乎就把那次对话说笑一般说给某个男人听，不出意外收获到对方的一声嗤笑。
　　“问这种蠢问题，是想暗示自己余情未了么。”喑哑的嗓音透出几分火辣辣的性感，就跟陈年老酿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进藤光哼哼一声，脸上红彤彤，张口就吐出浓浓的酒气：“余情？人家聊的话题很正常的，你自己想歪还怪别人，啊啊啊，我懂了，还瞎担心我勾搭你家小师弟，啧，我是那种会插足别人家庭的混蛋？”
　　“如果你真放下了，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还在这跟我喝酒打发时间。”绪方精次的眼神也不复白日时候的锐利，反而因为氤氲酒气多了几分暧昧，只是嘴上还是跟浸了毒液一样毫不留情，“小亮的孩子今天摆满月酒席。”
　　进藤光面色一僵，却依旧不甘示弱地回击：“那你怎么不去？”
　　“工作，跟你的临时调换不一样，我的日程表早就排到半年后了，所以，”绪方精次无奈一笑，只是那份无奈依旧若有似无地透出几分得意，“我跟你不一样，是既定行程。”
　　进藤光没有被糊弄过去：“行程也是可以改的，再怎么说也是你恩师孙子的生日，小亮应该一早就给你发了请帖才对。”
　　绪方精次不以为然道：“是啊，而且这种情形也可以同样套用在你身上，你确定在我回答后再反问你，可能会得到不同的答案吗？”
　　进藤光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后，撇过头去：“无聊。”
　　“那怎样的回答算得上有趣？”
　　“……”进藤光低下头看着棋盘，不发一语。
　　屋里没有立即开灯，透入窗户月光很亮，可以借此看清楚一切，靠着窗户的一张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未尽的棋局，摆在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交错散落，就像相互缠绕的黑白网络。
　　没有眼神交汇，也没有相互呼唤，两人坐在棋盘的两端，静谧的氛围唤起他们脑海里一幕深藏的熟悉的情景，让他们的思绪悄然地仿佛回到某个难忘的时刻。
　　绪方精次抿了一口啤酒，竖起食指指着棋盘道：“还记得你参与会院组织的活动，住宿在跟现在差不多的温泉旅馆，那一次跟你在对弈，我输了。”
　　进藤光怔了怔，半晌后摇头：“那时候你醉了嘛，实力打了折扣，我赢得也不公平。”那次对弈是藤原佐为最后一次完整的棋局，可惜对手掉链子。
　　嘛，现在的话，他也不输他就是了。
　　进藤光瞥了一眼男人手上的啤酒罐：“这么多年还是喝这牌子，你也不腻。”
　　“有些事是永远都不会腻的。”绪方精次打了个酒嗝，晃了晃手里的罐子，“所以，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依旧会下围棋。”
　　“什么鬼？”
　　“你的那个奇怪问题，”绪方精次指了指自己，脸涨红着打了个酒隔，“这是我的回答。”
　　“没有新意呐。”
　　绪方精次咧嘴笑了，笑容中透着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还有你。”
　　“嗯？”
　　男人歪着头，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恶趣味的笑容，眼神直勾勾盯着他，透出肉食动物瞄准猎物的凶狠劲：“本因坊的头衔，无论从你手上抢走还是抢先得到都很有趣。”
　　进藤光也没生气，只是瞥了他一眼道：“的确是可惜了，要是你还是名人，从你手上抢头衔我想这更有趣。”
　　“我会努力给你机会的，名人战我赢定了。”
　　“走着瞧。”
　　那个时候，这个问题只是作为空闲时用来打发时间，娱乐而已。
　　时至今日，不知天上哪位大神无聊至极，竟拨乱了他的命盘，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他原有平静无波的生活。
　　朦朦胧胧，听见了几声悦耳的鸟鸣，还有鸟儿在枝头跳跃带动树枝晃动的飒响，不用睁眼去看也足以想象这帮小可爱在枝头雀跃的灵动画面。
　　不过，话说，住在二十楼高的地方，似乎好久都没听到这样的声息，这帮小家伙是怎么飞上来的，也不怕缺氧？
　　这点微末的好奇心很快就被脑海里缠绵不休的春困给磨灭掉，进藤光把脑袋整个闷进枕头里，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闷死，反正只要能继续睡就行。
　　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没过多久，一道曾经陪伴他多年没有什么比这更熟悉更令人烦躁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让他原本混沌的脑子一下子炸了。
　　老子不用闹钟很多年了，哪个混蛋作死在我床头搁闹钟！
　　进藤光一脸愤怒地睁开眼，一把将头顶上的吵人玩意给拍安静了。还没安心多久，就听见门被打开，然后“唰”一声，窗帘被拉开，静谧的黑暗被光线刺破，感到阳光刺眼的进藤光想也不想就抓起被子向上一掀把脑袋盖住。
　　“起床了，小光，要迟到了，亏我还给你调闹钟，居然敢给我按了！”头顶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然后就被人一把掀开了被子，身上一凉，大腿被狠狠一拍，掌声特别脆且屁股真的疼，整个人立即就被吓醒了。
　　什么情况？
　　进藤光炸毛坐起来，然后愣愣看着把他被子掀到一边的女人，已经有老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妈妈做这样的事，都半百的人了怎么突然……这么欢脱？
　　进藤光揉了揉头上的乱毛，又搓了搓脸，总算精神了一些，这才扬起脸问：“迟到，迟到什么？”抓了抓脖子，再打个哈欠，才皱眉道，“我今天没行程，没有棋局，迟到毛线！”
　　“什么棋局，你上学要迟到了——”进藤妈妈朝他大吼，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的被子抽掉，“快点起来，早餐都快凉了。”等看人从床上坐起来，她才点点头，下楼去。
　　都三十好几的大叔进藤光从未想到过还会有被老妈拍醒起床喊着去上课的一天，还上学……
　　我是还没醒呢，还是摔坏脑子了，幻觉来得也太真实了哈！
　　“都什么时候了，上学，上那门子学啊？”结果挠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短胖的四肢，进藤光一懵，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跳下床蹦到镜子前，就一眼，立即被镜子里的人影给吓傻了。
　　原来还有棱有角的脸庞变得跟鹅蛋一样圆，跟他小时候一样……桌子高度竟然只到腰部，椅背上挂着一个特别童趣的书包，看着像是读小学时候背的包。
　　他用力掐了掐脸，疼得倒吸一口气，还真不是做梦……这是回到小时候的状况么？
　　这是返老还童了卧槽！
　　要重温童年诶，再读一遍中小学诶，再考一次职业考试诶，再参加手合赛诶……只是稍微想想就觉得，还不如睡死过去算了。
　　房门还开着，凉风拂来，窗帘飘起糊了一脸，才换过没多久的布料里传来一股小时候常闻到的洗衣粉芳香，嗯，妈妈的味道，这是在他那间空荡荡的房子里找不到的味道。
　　“风景果然跟我记忆中的一样。”床就靠着窗边，他爬上窗沿往外探，便能看到非常秀丽的景色，那是多年后因为开发改造而再也见不到的印象中的熟悉风景，瞬间就勾起他许许多多的童年记忆，同时，他也彻底死心了。
　　就算是什么整蛊真人秀也不可能把已经改造过的园区整改回原来的样子，加上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力所能及的事，所以……
　　楼下传来怒吼：“光，下来吃早餐，你要吃到了！”
　　瞬间，所有的感伤都被吼没了。
　　进藤光蔫哒哒地回吼：“……我知道啦！”
　　进藤光认命地一拽椅背上的书包准备离开，突然就听见一声硬物落地的声音，物件应该挺小的，砸在木板上声音很脆，而且似乎还不是什么易碎品。
　　进藤光反射性低下头来，视线移到那个物件上，本来只是下意识的一瞥，最后竟直勾勾地盯着，半晌他默默地走过去拾起来。
　　那是一条非常特殊非常简朴的手工项链，项链是一条红绳，吊坠是一个白银镂空包裹的一颗圆润黑棋，跟寻常的黑子没什么两样的一颗普通棋子，而且这设计看上去有点丑，就像小孩子自己拼装的玩具，不过这可不是什么玩具，而是对他而言有着非同一般意义的象征。
　　——只要是我拿着黑棋就绝对不可能输。
　　那个人带笑的模样已经模糊了，但他的话还深藏在他心里。
　　在本因坊战的最后一场他就是执的黑子，胜局的最后一枚棋子被他带走做了这条项链，上面刻有佐为的名字，用作纪念。
　　所以，特么他真的是一觉睡回了小时候？
　　得出这样结论的自己也是醉了。
　　即便心理年龄已成年，但壳子还是个小屁孩，进藤光最后还是没能逃掉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行程，一脸生无可恋地被老妈撵着背着书包上路。
　　走在一侧的还有他的青梅藤崎明，一看到进藤光，小姑娘稚气的脸上就扬起了笑容：“早啊，小光。”
　　自藤崎明嫁人搬家后，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再见她，小姑娘身上有着成年后就再也见不到的青春稚气，明媚的笑容透出满满的傻气。
　　“早。”进藤光有气无力地回应，一想到要重新要上小学，他就觉得整个人都没劲儿，哦，不是想，他已经在路上了，想着日后还有麻烦得要死的重重考试，就立即有种人生无望的感觉。
　　明明也神经大条，半点也没察觉出进藤光的异样。
　　小姑娘抿着嘴笑了好一阵，才幸灾乐祸问道：“今天早上要考历史，你准备好了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哈。
　　进藤光面无表情道：“当然，没有。”坏消息连连呢，小学的知识早还给老师了，他肯定要跟上辈子那样靠蒙选择题来得分了。
　　好歹是青梅，藤崎明一眼就看出来，继续捂着嘴，挡住那咧得更宽的嘴角，继续补刀道：“如果这次考不过，老师说要找家长了哦。”
　　言外之意就是，母上大人必定要怒了，愤怒的后果理所当然是他的零用钱估计就该没了。
　　要真是小时候的进藤光，脸色这会儿可就立即垮下来了，但成年后的进藤光自然不会把那一点小钱看在眼里，于是只敷衍样地点点头：“嗯，说的也是啊。”
　　藤崎明瞪大了眼睛：“诶，你不是说想买新套卡吗？”
　　时下热门的怪兽斗卡游戏，非常受男孩子们欢迎，进藤光家里书包里就有不少这样的卡片，以往等下课或放学后男孩儿们就聚集起来玩儿。
　　“……不玩了。”费钱费时间，更何况从已经成长的大人视角来看，这样的游戏实在没什么意思。
　　不过，钱还是有必要的，蚊子再小也是肉，所以，好好考试吧！
　　雄心壮志立得太轻松，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拿到考卷才低头瞅一眼他就懵逼了。
　　可恶，小学考试题怎么难得连大人都不会，坑爹啊！
　　历史考试除了选择题，还真没几道能写出来的，学过的知识都还回老师了。老师改卷也快，上午才考完，下午就出成绩了，妥妥的不及格。老师把进藤妈妈叫来做教育指导，说什么“不要让孩子沉溺在游戏里不注意学习啊都快小升初了”，下个月的零用钱也就理所当然给扣下了。
　　藤崎明知道这事后，还有些担心进藤光会因此而沮丧，却发现对方脸上平静得很，顿时有些讶异：“小光，真的不要紧吗？”
　　进藤光呵呵，可惜个毛线，就那一点钱买个棋盘都不够。
　　就算他现在是小六即将升国中，空闲时间依旧是非常充裕的，早早就下了课，他背起书包就要走人，小伙伴邀他去打排球也只是笑笑婉拒了，跟一群小孩子玩感觉像逗小孩，但最令人郁闷的是，他视线高度还没有那些个小孩的头顶高。
　　离开了学校后，他就跟后面有狗撵一样撒欢地跑起来。
　　他突然记起来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上辈子（姑且这么说）上小六的时候他就因为相同情况被克扣零用钱，然后偷偷摸摸跑到爷爷家的仓库里准备卖点老旧的货物换钱，因此而意外地遇见了他生命中相当重要的一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幽灵。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佐为那家伙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个怨灵，但实质上一点都不恐怖，他的执念甚至称得上可爱。
　　如果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而不是沉浸在一个真实得可怕的梦境里，那么就一定能够再次遇见他——藤原佐为，栖身于棋盘中的一位平安时代的棋士，棋力无可匹敌的一名千年棋士。
　　想到这个，他就没有办法按捺住自己的雀跃和期待。
　　然而天气不大响应他的心情，天边一大片乌云卷来，没多久就追过了进藤光的头顶，没了阳光，万物都仿佛披上了一层阴霾，不多久，就听见雷声轰隆，云层里电光炸裂。
　　进藤□□喘吁吁地跑到爷爷家，尽管他已经尽力地跑，两条小短腿埋得飞快，但依旧赶不上在雨点落下来前抵达，赶到屋里的时候，衣服书包和头发都湿了。他也没在意，就着这湿答答的状态跑到屋后的仓库去。
　　一打开门，迎面扑来的灰尘立即让他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看看这墙面地面到处铺满灰尘的景象，问问这浓浓的霉臭味……当初他怎么就这么天真地以为这地方屯的东西会有三两个值钱呢？
　　“真的是太脏了。”进藤光一边嫌弃地左看右看一边上二楼，湿漉漉的脚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脚丫印子。
　　二楼，满眼看去到处都是帆布，帆布上面也覆满了灰尘，他的目标棋盘应该就在这些帆布下面。
　　果然，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在角落里就看到了一个盘面染有污渍的棋盘，布满灰尘的模样看上去就显得十分可怜，一想到那人就栖息在这个棋盘里近千年，他心里又酸又疼。
　　“我来接你了……我的朋友。”
　　在触摸到染血棋盘的时候，果不其然脑海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教他没忍住红了眼眶。
　　棋盘在他触碰下开始微微泛光，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
　　【孩子，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语声温柔低平，小心翼翼，隐隐又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嗯，听得到。】他在脑海里回应道，同时也松了口气，眼眶有些温热，重生还算有那么一点好处。
　　【感谢苍天让我找到了你，我又可以再度下棋……】棋盘里传来短促的啜泣，盘面亮起耀眼的银辉，一袭白布突然出现在棋盘上方，而后白布中央缓缓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它顶起来了，一只白皙的指甲柔润的手从底下探出抓住白布一掀，一个长发披肩长相秀美的男子便显露眼前，身着雪白狩衣，如同误入凡尘的仙灵神使，眸角含泪更映得楚楚可怜，只是当他直起身与进藤光对上了视线之时，哀怜早已消失不见，肃容威严不容侵犯，【在下是藤原佐为，你可以叫我佐为。】
　　上辈子这家伙似乎不是这反应啊，进藤光愣了一会儿后才回道：【我叫进藤光，你可以叫我阿光。】殊不知藤原佐为会这样郑重介绍自己也是因为进藤光的反应太不寻常。
　　【好的，阿光。】紫眸扑朔了几下，藤原佐为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他不是第一次通灵，却是第一次见到面对自己可以这么冷静自持的小孩，这个年纪就如此镇定，心智非凡啊。
　　进藤光没有多少犹豫就告诉了他关于自己前世与他的过去，对于藤原佐为展露出的震惊，他也只是笑了笑道：“你看你都能够穿越千年到现在，我就不能再重活一次吗？”
　　藤原佐为懵了一会儿，倒是很快接受了事实，而且还乐开了花。
　　被自己附身的人会下棋，真是太棒了！重生什么的赛高！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兴奋过头，他举起袖子挡着脸，待理顺了情绪恢复平静后，他才放下手，垂眸肃容，向进藤光礼貌地颔首：【请务必让在下领教阁下的围棋。】
　　“当然没问题。”进藤光自然不会不答应，一边整理仓库里被他弄乱的东西，一边道，“等会儿下去问爷爷借棋盘，哦，还要先跟家里打个电话。”下一盘棋，最快也要接近一个小时，在此之前还要跟这位老古董说一下现代对弈的规则。
　　【好好好。】有围棋下就行。

　　☆、第 2 章

　　爷爷正看着电视，看到孙子进来也没觉得多奇怪，这小子经常跑来这玩，总嚷嚷把他的仓库当作什么秘密基地，偶尔有空还会带小伙伴过来。
　　倒是在听进藤光提出要借棋盘的要求时，他惊讶了一阵，一看进藤光捧出来的棋盘，立即怒了：“你这混小子又想把爷爷的东西拿去废品站卖了换零用钱吗！”他可有不少古董，值钱得嘞，幸好还没出事，这混小子就知道捣乱！
　　前科累累的某人挑眉，多少年练就了一张厚脸皮，面上没有表露出一丝羞愧尴尬，再说他现在也的确没骗人，顿时一脸理直气壮道：“都说了是下棋了。”
　　爷爷顿时被他气乐了：“得，就你，还下棋，你知道什么是围棋吗！”
　　“知道啊。”进藤光扬了扬下巴，“要我给你说说围棋的发展历史不？”他以前授课就给学生讲过这个，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得了，你的历史成绩我还不知道，要不是考不好会跑这来拿爷爷的宝贝卖钱？快回家去，围棋可不是你跟小朋友玩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别闹！”
　　进藤光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如果不是这壳子年纪小，爷爷这跟他说的话啊……像跟弱智说话一样。
　　被人轻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进藤光眼珠子一眼，咧嘴笑了，张口就给老爷子挖坑：“你要不信，那就跟我下一盘好了，要是我赢了你，就送我个棋盘，哦对了，还有棋子棋盒一副。”
　　爷爷也乐了，晃着脑袋：“|行，你下赢我了，别说一个老棋盘，我花钱给你买一新棋盘又怎样！”
　　进藤光又惊又喜，赶紧道：“那一言为定了。”
　　“还一言为定？等你赢了再说吧，小子！”
　　爷爷乐呵呵地跑去拿棋盘，他虽然棋下得不怎样，但也是死忠爱好者，跟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孩玩儿，活脱脱是欺负人好吗！如果能够孙子引入正途，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爷爷下棋很厉害吗？】藤原佐为一脸严肃状，毕竟爷爷脸上那褶子特别唬人，年纪又摆在那儿，手指的茧子挺厚，看上去也像是下了挺多年的围棋的样子。
　　不过棋龄可不等同于棋力，藤原佐为明白这点才有此一问。
　　既然没人在，进藤光也不用担心什么，干脆开口道：“据说是个什么什么城市锦标赛冠军，每年他都参加许多这样类似的赛事，算是业余中的高水平，不过放到职业水平里没得看，为了不让他激动过头，就不要太过火了。这指导棋是你下，还是我来？”
　　【我我我，我想下！】藤原佐为眼睛一亮，兴奋得直蹦。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棋下，就算对手棋力不咋样，他也满足了。
　　老爷子很快就把他的棋盘给带来了，远远看他还乐颠颠地跑过来，让人都不禁担心他会不会摔到地上，但一到跟前，他就装模作样咳嗽一声，变得一脸严肃，跟要训斥学生的教导主任一样板起脸来，这变脸之迅速也是绝了。
　　爷爷把棋盘放下，坐到进藤光的对面，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毕竟是第一次……”
　　进藤光不是没跟爷爷下过，听个开头就猜到他要说啥，干脆打断他道：“毕竟是第一次，就给你让十个子吧，随便放。”
　　爷爷喷了，这下可算是被气乐了：“呵，还给我让子！行行行，那爷爷随便摆，等会儿你要输了，周末就到这来，给我到院子里除草！”
　　“行。”进藤光满口答应，要真输了，就不是藤原佐为了。
　　不过，要说到故意输棋……
　　【说起来还真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啊，佐为。】
　　【嗯？】藤原佐为满心沉浸在下棋的欢喜中没能反应过来。
　　【上辈子我怕被人发现不对劲，老是勉强你输给别人。】
　　【输给别人？】藤原佐为愣了愣，立即就明白了，【没关系啊，小孩子莫名其妙下赢棋士的话，双方都会苦恼的。我之前附身的人叫虎次郎，那孩子心地善良，为了我特意去找了一个很有名的棋士对弈，最后我赢了对方，却给虎次郎招来了许多的麻烦，毕竟在我附身之前，他从来没接触过围棋，突然下得很好的话，周围的人都会觉得很奇怪。】
　　【除了这个原因，或许还有一点，我害怕你。】
　　藤原佐为懵了，半晌委屈捂脸：【我长得很恐怖吗……】
　　【不是长相，】进藤光笑了，笑得五味杂陈，【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关注你的围棋，大家都透过我来追寻你，搞得我就跟个透明人一样，自身的围棋就算有所进步都不会被人放在眼里，所以……】
　　【我让你有很大压力。】紫眸里流露出浓浓的歉意。
　　进藤光没有否认，他的嘴角微微往上勾：【是啊，但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了，总体说来，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说到最后觉得自己太过一本正经而忍不住笑了。
　　【不客气。】藤原佐为也轻笑道。
　　心里轻松聊着天，身外也在轻松下着棋。
　　爷爷执白，进藤光执黑。
　　老爷子一脸严肃地瞅着棋盘，看着像是琢磨棋路，但目光涣散，实际上心里头正懵逼。
　　下子后偶尔抬头看一看孙子，目光一触及那脸颊上鼓鼓的婴儿肥，顿时更不敢相信这样老练的棋路竟是这一小娃娃下出来的。
　　他也不是没有跟棋友的孙子孙女下指导棋，然而正常小孩能下出这种水平？
　　爷爷有些被吓懵了。
　　进藤光低头看着棋盘，模样似乎很专注，实际思维早飞了。
　　上辈子在成为职业棋士后，进藤光还有当过业余棋士的活动指导，老爷子知道后，还特意带他的那些棋友来给他捧场……说这个是因为，他从棋盘上真切地感受到这二十多年来的变化，老爷子虽然老了，但还是有相当的进步空间。
　　但毫无疑问，无论是在二十多年后还是现在的爷爷都赢不过藤原佐为，为了避免老人家气出心脏病，藤原佐为最后还是手下留情，只胜了他五目，但这依旧让老爷子给吓到。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围棋，还下的这么有头有尾的？”棋风也反映人的棋力，爷爷棋力不及，但到底下了一段时间，顿时有些疑惑，“我没听你爸妈说报过什么围棋班啊？”
　　“跟一个老前辈学的。”一看老爷子眼睛发亮，进藤光就明白他在想什么，连连摆摆手，“别想了，人家是职业的，行程忙得紧，你找棋友就找其他老人家好了。”
　　原本还想夸赞几句的爷爷如今直被气得磨牙：“嘿你个臭小子，就厉害那么一点点，竟然就敢给我翘尾巴！”
　　“我谦虚也还是你输。”
　　“再气我就不给你棋盘了！”
　　“行，我不气你，送我那个老棋盘，再搭一个新的。”
　　“你小子想得倒挺美……”
　　“这是你之前答应的好不，别拿上年纪记忆不好当借口啊！”
　　对于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学围棋，又是跟谁学的围棋，进藤光并没有多作解释，扯说天色晚了要回家，老人没辙，也就放他走了。
　　回家前进藤光跑仓库里搬走那个老沉的棋盘，放到自己房间。过两天爷爷如约给他送来了新棋盘棋子，俩颜色光泽不同的棋盘摆在一起，蓦然有种时代的交错感。
　　藤原佐为对于自己附身过的棋盘一点兴趣都没有，而是围着屋里中心的棋盘兴奋得直转圈，凑到进藤光身旁催促道：“阿光，说好我们要下棋的，别忘了！”
　　“没忘没忘。”进藤光坐在棋盘的一边，藤原佐为见状便自动自觉走到另一边，见进藤光那边还放着俩棋盒，赶紧提醒道：【阿光，我这边……】他这边还什么都没有呢。
　　“你傻啊，自己又碰不到，”一句话把人打回原形，进藤光看着有些蔫的藤原佐为有些好笑，但还是指了指他手上的折扇，“跟昨天一样你用扇子指棋子要放的位置，然后我给你摆。”
　　【嗯嗯。】
　　“分先也一样，你只要说单双就行。”
　　【嗯嗯。】
　　“那现在开始吧。”
　　分先后，进藤光执黑，藤原佐为执白。
　　进藤光捏着一颗黑子冲对面的人扬了扬眉毛：“先提醒你，不要以为我外表是小孩子就放松警惕了。”进藤光扬起嘴角，带着挑衅道，脸上两颊的肉往上挤，大大的眼睛变得狭长，流露出一种与年龄很违和的狡黠，“好歹在上辈子你也是全胜的记录，因为松懈而容易就被我破掉的话，我可是会感到遗憾的。”
　　藤原佐为定了定神，郑重道：“在下会全力以赴，但还请你专注到眼前的对局上，而不是透过我来寻找那个时代的假想敌。”
　　过去的，理应让它过去。
　　进藤光点点头：“当然，我们就从现在这一盘棋重来好了。”
　　进藤光拾起黑子落在右上角的一个小目，再拾起白字放在折扇所指的左上角的小目……
　　作为研究了本因坊秀策棋谱多年的资深人士以及深知藤原佐为的下棋思维与习惯的亲近人，进藤光可说是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在看到对手的一步棋就可以立刻联想到他的下一步第二步甚至还能够用自己的棋子让藤原佐为做出自己预想中的反应，不过这并不能说藤原佐为对他就毫无威胁性，直到最后也没有一刻是放松的，结果是他以一目之差赢了。
　　以后写自传的话，这也算得上是历史时刻了，不过跟幽灵下棋这种事恐怕说出去也没人信……说笑了，那东西他也只是偶尔闲得无聊时才会想想，真要写，他还没那个文采跟空闲时间。
　　藤原佐为有些错愕，他在棋局里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东西：【你的围棋……】
　　“你是我的第一任老师，是我的围棋的最根本的基石，所以相似不奇怪，”进藤光笑着提醒道，“再说我本来对你就很熟悉，只要是现世还留存的本因坊秀策的棋谱我都研究过，你过去下过的围棋，我都还记得，对于你做出的应对，我也有了预估，所以，我没有任何输棋的理由。”
　　之所以这么执着，就是因为想赢你。
　　不过，现在的藤原佐为还不是那个能够与塔矢行洋争锋相对的人，他的成长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等得起。
　　不过，藤原佐为依旧在紧盯着棋盘，注意力相当集中，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正好快到午餐时间，进藤光下楼去吃饭。
　　回来见到藤原佐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死盯着棋盘，进藤光：“……”要不是这家伙的头发偶尔还会微微一动，看起来就跟一个蜡像无疑。
　　藤原佐为总算回神了，举起袖子擦拭眼角：“真是……太好了。”
　　还能够再下棋，还能够和厉害的人对弈，真是太好了。
　　进藤光指了指棋盘：“要复盘吗？”
　　藤原佐为迅速点头：【嗯。】
　　进藤光用他多年来的棋盘经验分析利弊，而藤原佐为则不时提出新的想法，古今的思想碰撞，让藤原佐为分毫也没有感到沮丧，而是越发兴致勃发。
　　“满足了吗？”
　　藤原佐为点点头，但又迅速摇了摇头：【我们再来一次吧。】
　　“行……呃不，下午要出去。”他突然想到什么改口了，然后站起身。
　　【诶——】藤原佐为哀怨地看他。
　　“别沮丧啊，这出去找个伴呐。”
　　藤原佐为眼睛一亮：【其他的幽灵？】还挺有自觉性。
　　“不不，是一个小孩。”脑海里闪过一张面孔，进藤光有些迫不及待了，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符合他年龄的恶作剧笑容，“是个在围棋上很有天赋的小孩，而且性格也乖巧，你见了一定喜欢。”

　　☆、第 3 章

　　外面日头正好，晒得脑门都发烫，脚下的路也热辣辣的，空气仿佛被烤滚烫，没走几步路就出汗了，衣服紧紧黏在背上。
　　脚下他现在正在走的这条街道，跟他小时候最喜欢蹦蹦玩玩有小吃店有玩具店的街道不同，要不是迷上围棋遇上塔矢亮，他恐怕也鲜少走，而现在他要去的地方就是他过去好几年的日常去处，如今塔矢名人家开的围棋会馆。
　　进藤光扭头打量在街道两侧的景象，心里慨叹：【一天天的变化真的是没有多大感觉，但一下子回到几十年前才发现原来家附近的街道有这么大变化，尤其是这里，成为本因坊后，我都没什么时间出来走走，行程太满了。】
　　【诶，本因坊！】藤原佐为有些惊讶，不过之前输给进藤光，他有些心理准备，算不上震惊。
　　【上辈子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建树，话说最让我有成就感的还是从那面瘫的手里抢过名人的称号哈哈。】但一想到自己距离那个年代还有老长一段时间，进藤光的脸立即就垮下来了，哭丧道，【我好不容易等到赛季过去，本打算拿奖金去环球旅游的，谁想到睡一觉就变成这样了，呜呜我的奖金。】
　　【环球旅游？】
　　【是啊，到世界各地看风景名胜吃当地美食，再顺便找不同的人比赛。】
　　【哇哦，听上去很好哦。】藤原佐为的眼睛立即亮了，他关注的也就后面半句，【可以跟不同国家的人比赛啊！】
　　【嗯，虽说也可以网上下，但毕竟在网上下棋或是棋社举行的活动都只能够聚集一小部分的棋手参与，我想看看更多不同的棋手的围棋，参加旅游当地的围棋活动很有意思的。】
　　【网上是什么？】
　　【就是呃，说的话可能没那么形象，等以后有机会实际给你演示一下。】现在他没钱也没工具。
　　【哦。】
　　他径直走到围棋会所的门口，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地址，伸手刚握上门把，门就打开了，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
　　“诶，孩子你是来这下棋吗？”一头花白的老人家一见他就愣了，原本迈出去的步子又拐了个弯儿，凑到进藤光跟前来。
　　没人领着来的小孩儿真是太罕见了，像这年纪的小孩基本在这里就看不到多少！
　　“嗯，我想找人对弈，”进藤光耸耸肩，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道，“在家里跟爷爷真是下得有够无聊的。”
　　老人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应该去参加一些围棋赛，有很多跟你同龄的孩子会参与，下棋也就不会无聊了。”
　　进藤光微微眯起眼，一副老气横秋睥睨天下的姿态道：“但是，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啊。”说完还挺挺胸，装作一副自信自得的模样。
　　老人愣了愣，还真是少见这么嚣张的后生了，他笑道：“这么自信啊，跟老爷爷下一局怎样？”
　　“那就请多指教了。”进藤光微微弯下上半身。
　　“欢迎光临，诶？”柜台后的女子发出惊异声，“池田先生，您是漏了什么东西没带走吗？”
　　“不不，我是带这孩子进来，顺势跟他下一盘的。”池田摆摆手，又指了指只有自己腰间高的小孩儿。
　　“是池田先生家的孙子吗？”
　　“不是，”池田有些遗憾地道，“如果我家小孙子也能够喜欢上围棋，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是这样啊，不过……”女子话音一转，看着老人似乎像说什么。
　　进藤光熟练地掏出自己的小荷包，虽然里面没多少钱，但一次入场费还是给得起的。
　　“市何小姐，等一下我帮这孩子给就好，毕竟人家是第一次来。”
　　“没关系，我带钱了。”进藤光也没想过让老人帮自己给，赶紧道。
　　“不用这样推来让去了，既然是第一次来，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这一次就免费吧。”市何小姐微微笑道，“我刚才要说的是，池田先生你要注意时间，不是说好要去接孙子的吗？”
　　“是啊，所以，我会抓紧时间的。”池田老人点头。
　　“池田，你怎么又回来了？”会所里其他人一看到他，立即就朝他打招呼道。
　　“回来还能干嘛，下棋啊，我找到了一个小棋手哦！”会所里很空，池田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老爷爷我大概就跟你爷爷水平差不多，只是普通的业余棋手，你在家里是怎么跟爷爷下的？”
　　“让十子。”即便是这样，依旧赢得相当轻松。
　　“哇，真厉害，那老爷爷我给你让五子，你看怎样？”
　　进藤光：“……”老爷子似乎误会了什么。
　　进藤光无奈纠正道：“是我给爷爷让十子。”
　　池田吓了一跳，不过想想看现在的趋势不就是这样吗，越小的越厉害，他点点头：“那么，你让我三子吧，可以吗？”
　　“你喜欢就行。”如果跟爷爷一样水平的话，估计让二十子都不成问题。
　　【佐为，你来吧。】他对下指导棋兴趣不大，加上藤原佐为对下棋（无论对象棋力如何）始终热情满满，就让他来好了。
　　【好好好！】藤原佐为乐得直蹦，反正眼下只有一人看得见他，根本不怕毁形象什么的。
　　“请多指教。”双方互道。
　　尽管嘴里说着要赶快，但是当棋局展开的时候，老人家就彻底专注到其中，遇到困惑的地方就停下来，长考后才郑重下子。
　　尽管穷思竭虑，还是输掉三目。
　　“真是后生可畏，我认输了。”池田长舒了一口气后，哈哈笑道，“果然是很厉害啊，真是谢谢你手下留情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看得出来这小孩有心让他，要是来真的话，自己恐怕要输得难看了。
　　原本还有点想挫挫这小家伙的锐气，没想到反被教训了。下这一回，他总算心悦诚服了。
　　【呼……】
　　听到藤原佐为长舒一口气，进藤光嘴角抽了抽，【就下这一局棋，你居然会觉得累！】
　　话说，幽灵也会累的吗？
　　【不是累，只是觉得，没有跟你下有意思，】不过担心进藤光误会自己不想下棋的想法，藤原佐为赶紧道，【啊啊，我并不是说不想跟别的人下棋。】
　　【我懂，毕竟跟棋力相仿的人下棋会更有意思。】加上一条，如果是同龄就更好，否则对面的人输了还一脸“后继有人老怀大慰”的表情，真的让人很蛋疼。
　　进藤光扬起脸，扫了一圈四周，没看见自己的目标对象，于是扬起脸：“话说，这里有跟我差不多的小孩吗？”
　　“这个嘛……”池田先生有些迟疑，会所里几乎都是棋力跟他差不多的……不对啊，不是还有一个吗！
　　“小亮来了吗？”他站起来，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大声问道。
　　“还没来呢，”旁边的人看看他，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进藤光，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盘面，立即喷笑道，“池田你居然输给一个小孩子了，输三目？”
　　池田也没有在意，耸耸肩自嘲道：“没办法，前浪总被后浪推嘛，这孩子是真的很厉害啊。”
　　“是吗，有这么厉害？”
　　“唉，别废话了，小亮来了吗？”池田拍着旁边的人。
　　有人跑到柜台处去问：“市河小姐，小亮今天来吗？”
　　“今天？”市河愣了愣，“今天是周末，他家里没事的话，应该会过来的，出什么事了？”
　　“那个小鬼很厉害啊，刚才就赢了池田先生3目。”
　　“赢了池田先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虽然3目是挺多的。”市河听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在她心里，厉害的小棋手就只有一个。
　　“不不不，不是这么普通的赢，”那人竖起一只手，五根手指摊开，“那小孩让了池田三子。”
　　“哦，那还真的是很厉害了！”不过护短的某女心下还是不以为然，这里的老人家棋力如何她心中有数，赢一个两个不算什么。
　　就在此时，会所出入口的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绿色短发的男孩子，他朝站在门口的两人打招呼道：“下午好，市河小姐，丸川先生。”娃娃脸上一双清澈绿眸又大又亮，只是一个对视就让市河母性大发。
　　市河几乎被他的笑容甜到心里去了，立即回馈一个一样甜的笑容：“下午好啊，小亮。”
　　塔矢亮一下子就发现会所里不寻常的氛围，又注意到某处聚集了许多的人，便问道：“怎么那边好像有点吵，是出什么事了吗？”
　　丸川回头道：“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小孩子，现在正在进行一对三的对局呢。”
　　“一对三！”这回市河小姐是真惊讶了。
　　一对三，还是三个业余棋手，不管是进藤光还是藤原佐为，都不是什么难事，要不是老人家的棋力有限而且担心太引人注目，他不介意加大难度，下一色棋或盲棋，总之有趣就行。
　　为了避免分散注意力，大多数人都是选择一个棋盘观看，思考棋局可能的进展。
　　塔矢亮凑到边上想看看，可惜周围的人围得紧密，他找不到间隙插入，无奈之下只能拽了拽边上人的衣角，问道：“现在下得怎样了？”
　　正看着池田第二局的某人下意识道：“非常厉害啊这孩子，每一步都稳扎稳打钳制住池田的攻击，也难怪之前那一局能够赢他三目了。”半晌他才觉察出这道声音特别地熟悉，忙转移视线一看，果真，“小亮？”
　　人群仿佛突然被惊醒样，一个个回头。
　　“小亮？”
　　“小亮来了？”
　　“别跟木头一样杵着，让开一点让小亮进来。”
　　终于从人们让开的通道里进到可以观看全盘对局的地方，塔矢亮的视线立即就集中在三面棋盘只有共同一人的那端，就算之前丸川说过对方是个小孩，他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对方的年轻吓了一跳。
　　“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啊……”塔矢亮低声喃喃。
　　他很少在会所里看到同龄人，基本上都在少儿围棋赛见得多，过去他也有参加过一两次，后来参赛选手都被欺负惨了，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才远离了那些少儿比赛比赛，因此也远离了同龄人。
　　【佐为，看旁边。】
　　【嗯？】
　　【那个绿头发的小孩儿，】进藤光嘴角微微上扬，【他叫塔矢亮，棋坛第一人的儿子，他的围棋很有天赋，远胜同龄人。】
　　【跟你一样厉害？】
　　【我还是他这年龄的时候刚接触围棋，他可比我厉害多了，而且他还是你的粉丝。】
　　【粉丝？】听不懂。
　　【嗯……就是说，他非常崇拜你的意思。】
　　【哦，那等会儿我们找他下一局吧。】
　　【行。】
　　再看棋盘，已经有两人投子，棋力较好的池田还在中盘挣扎，不过，也仅仅是挣扎，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他要输了。
　　“我认输了。”池田叹了口气，“真是，还是输三目。”
　　“诶，我也是！”
　　“不是吧，我也是输三目。”
　　旁边的两人也传来相同的回应。
　　意识到什么的塔矢亮倒吸了一口气，他竟然……
　　【下得不错嘛，佐为，就算是跟普通人下，给自己定一个特别的标准，棋局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进藤光松了松脖子，放松身子往后躺，端直坐了快一个小时，可累了。
　　不过，没过多久，一个黑影便从上笼罩而下，进藤光下意识抬头。
　　站在他旁边的人顶着一头绿色短发，长着一张熟悉的娃娃脸，还一脸严肃道：“可以请你跟我下一局吗？”
　　进藤光眉眼立即笑弯，哟嚯，大鱼上钩了！

　　☆、第 4 章

　　“当然可以。”可不冲你来的嘛！
　　娃娃脸上表情严肃，跟长大后面瘫不同，现在的塔矢亮身上还带着稚气，那一点严肃就显得像小孩冒充大人样可笑又可爱，进藤光嘴角挑了挑，故意朝还在研究棋局的池田调侃道，“老爷爷，他是你的孙子吗？”
　　塔矢亮愣了愣，池田摆手，半晌，他倒吸一口凉气，“不不，他是他是塔矢名人的儿子，说起孙子，唔……啊啊时间过了啊，我那小祖宗肯定气打滚了！”赶紧急匆匆地离开了。
　　“你坐下，我们这就开始吧。”进藤光扫了一眼还意犹未尽的人群，无奈道，“下完这一局我要回家了，所以，快一点吧。”原本他是打算下完这三个人就回家的，不过既然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了，怎么说也要下一盘。
　　“好。”小亮顺应坐下。
　　俩小对视一眼，像是得到什么默契，相继开口道。
　　“我是进藤光。”
　　“我是塔矢亮。”
　　【佐为，他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小伙伴了。】
　　藤原佐为刚调整好状态准备继续，结果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诶，真的，可是他比较像是人啊？】然后一脸严肃地围着塔矢亮转来转去，又拿手在他面前晃啊晃。
　　【我可没有说过他是幽灵哦，一切都是你脑补，】进藤光笑了笑，【别看人家小，他可是相当厉害的，至少同龄人里边他是最顶尖的那类，相信有你在，他一定能够成长得更快。】
　　【那个，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上辈子他可是跟我不相上下的对手，如果他能够跟我一样带着记忆变小多好，等待小孩子成长为足够成为我的对手，还要好几十年呐，但是如果有更好的老师，我相信他会跑得更快。】进藤光瞅一眼旁边的人，【靠你了。】
　　【他最好的对手是你啊，阿光，】藤原佐为摇头，【就算是我跟他下得棋，他看到的人还是你啊。】
　　进藤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话音落下，绿眸就骤然起了变化，如利刃出鞘般绽现出锐利的锋芒。
　　【不要轻率但也不要太过分了，】想起上辈子塔矢亮输到哭了最后对自己死缠烂打要求对弈的情景，进藤光就忍不住叹气，【他很认真，说极端点，就是特别死心眼。】
　　【我也是。】
　　【嗯？】
　　藤原佐为也认真道：【输了，我也是会很不甘心的，每一个认真对弈的棋手在围棋上都是执着于胜利的。】
　　【说的也是。】棋手的胜负心无论何时都不能小觑。
　　虽说对弈中分心说话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只要不表现出来，就没人会指责了。
　　【的确不错，】开盘了好一阵，藤原佐为感慨道，【这孩子比刚才对弈的三人都要厉害，心态沉稳，但该进攻的时候也大胆，说是这个年龄的翘楚也不为过，再过个几年，恐怕就要成为连我也感到棘手的敌手。】
　　但是，就目前而言，绝不是对手。
　　塔矢亮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早已经翻天倒海。
　　说句不谦虚的话，呆在强大棋手的父亲塔矢行洋身边，看着无数高段棋手来去，他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与寻常人不同，就算对方比他年龄大的，他也敢与之对弈，争取胜利。
　　他自认是特别的，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热爱围棋，也肯定着以后要以职业围棋为生，同龄人中几乎没有一个能与之比肩。
　　但时至今日，他被自己曾经的骄矜打脸了。
　　——你就真的以为自己在同龄人中无敌了吗，真是可笑！
　　塔矢亮定定地看着进藤光最后落下的一子，沉默良久，最后低下头沉声道：“……我输了。”
　　多少不甘都压抑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挫败感、失落感，还混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喜悦。
　　进藤光左手撑着颊，右手点着棋盘，说道：“你这里下得不错，让我都觉得有点棘手了，不过右下进攻得太急反而露出了破绽，整体而言还是相当不错的。”算是稳扎稳打，亮点也不少。
　　被同龄人这样评价还是第一次，塔矢亮再镇定也没办法控制住面上的错愕，他猛地站起来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塔矢亮严肃的脸，进藤光忽然起了一丝恶作剧的心情，咧嘴笑道：“其实啊，我是千年前穿越到现代的一个老妖怪，你可以叫我棋妖。”
　　“哈？”塔矢亮傻眼了。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玩笑的称呼，在后来竟然成为了他人生的一个重要契机。
　　进藤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迅速回过神来的塔矢亮也迅速站了起来：“等一下，进藤光，你下次还来吗？”
　　“叫我阿光就行了，”好久没听到有人会这样气势汹汹叫自己全名了，进藤光感到相当违和，又十分好笑，“我会再来的。”
　　“什么时候？”
　　“明天吧。”
　　“我等你。”
　　“嗯。”进藤光扬了扬手，“再见了。”
　　【感觉怎样，佐为？】一出门，进藤光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潜力相当大，而且相当有趣。】看那小孩儿气鼓鼓的脸，总有种想逗他的感觉。
　　【那就好。】
　　一回到家塔矢亮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出来，反常的行为让家里人一下子就感觉出异样来。
　　“是在会所里出了什么事吗？”塔矢明子有些担心。
　　“去问问吧。”塔矢行洋对儿子虽严厉却并非不关心，短短几分钟就瞅了小儿子房门十几次。
　　没多久市河小姐就打来电话，跟塔矢明子说了在围棋会所里发生的一切，关于进藤光的，她也尽可能说自己知道的，不过小孩儿自个儿出现的，没大人陪伴，在场也没有老人家认识，所以她并没有比别人多知道多少就是。
　　小六学生，跟塔矢亮差不多的年纪，棋力相当不错，赢了塔矢亮后，塔矢亮非常错愕，显然对手的棋力超出他的认知。
　　尽管对儿子输掉的一局深感好奇，但塔矢行洋尊重儿子的隐私，只要孩子不说，他也就不问，棋局看不到倒是有些遗憾：“嗯，我对赢了小亮的那个孩子很感兴趣，如果方便的话，就带他来让我看看。”
　　“好的。”市河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个，小亮他现在怎样了？”
　　塔矢明子叹了口气：“可能是有些沮丧了”
　　事实上，塔矢亮尽管感觉到沮丧和挫败，但更多的是喜悦，充满身心的是一种“总算找到了对手”的感觉。
　　塔矢亮合上记录本，里面夹着最新的一页就是他今日的败局，虽感挫败，但收益颇丰。
　　手指微微摩挲平坦光滑的封面，塔矢亮闭上眼，脑子里演练各种可能的应对，嘴角微微上扬：“还想再下更多的更多的棋。”好摸清楚那个人真正的棋力。
　　如今旋风的中心——进藤光本人已经在家里，晚餐才下肚，还打着饱嗝，就被拽着胳膊缠着要下棋。
　　“今天不是已经下了很多盘了吗？”进藤光忍不住叹气，手累啊老大，请稍微体谅体谅壳子还小的成年人。
　　【无论下多少都不够！】藤原佐为兴奋得直蹦。
　　“是啊，你是不觉得累，累的是我好吗，放棋子的人是我啊拜托。”
　　【呜呜呜——】
　　“再说，明天还能下啊。”
　　【好吧……】也只能够妥协了。
　　“如果无聊，那就看棋谱好了。”看他一脸可怜样，进藤光熟练地给出这么个建议。
　　【棋谱？好好好！】
　　进藤光把顺路买的几份围棋杂志拼合铺在地上，估摸着能让他看好一段时间了，扬手：“你看完了再叫我，我给你翻页。”
　　【嗯。】藤原佐为趴地上细看，应声也没抬头，不多久，整个人的思绪都沉浸到里头。
　　耳根总算清净了许多，也可以安安静静地考虑一下接下来的打算了。
　　未来啊……要他放弃围棋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份爱好和职业，而是生命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过去跟塔矢亮调笑说过不做职业棋士，也不过是玩笑，毕竟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别的自己可以干得好的事。
　　像上辈子那样收集玉石，这辈子干脆做个专业的玉石收藏家？想想还是算了，玉石收集并非出于喜爱而是别有用途的。
　　塔矢结婚时候自己送出去的那串手链是他最珍贵的藏品，据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也不知道是不是忽悠人的，但看着挺漂亮，为了把那玩意儿得到手，他可花了不少钱，结果还是干瞪着把定情信物变成了断肠的暗恋对象结婚礼物。
　　扯远了，进藤光赶紧回笼思绪，他看着全神贯注在报刊上的灵，轻声唤道：“佐为。”
　　【什么？】
　　他原本只是想唤一声，没想到他会回应甚至转过头来看自己，那模样就跟可爱的小动物一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并且问道：“今天高兴吗？”
　　【嗯，非常高兴！】藤原佐为猛点头。
　　“那就好。”进藤光摸了摸他脑袋。
　　穿越千年的古老灵魂即便有那么一天你会消失，我不会强求，勉强你留下来，只希望你能够每一天都过得快乐。
　　第二天要上课，下午下课后才去的围棋会所，小学放学时间很早，某人就读的小学比他的近，应该已经在等他了。
　　果不其然，到门口就看见塔矢亮正乖乖守着棋盘棋盒等候着他，面前的棋盘上摆放着两个并靠在一起的棋盒，只是旁边还坐着一个模样相当眼熟的人，穿着浅色西装打着领带，看模样不出二十岁的成年人。
　　“芦原吗……”来的人进藤光认识，以前也常接触，所以没有多惊讶。
　　毕竟塔矢亮是塔矢名人最为骄傲的儿子，年幼就棋力强劲，甚至敢于挑战有段位的棋士，而芦原是塔矢门下，跟塔矢亮有来往，甚至因为年纪相差不大而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也不足为奇。
　　进藤光一来就有人去喊塔矢亮了，在角落里的两人立即把目光投过来。
　　“你来得还真早啊，小亮。”尽管沐浴在众人的注视下，进藤光也没有一点局促不安，“话说，你不用做功课的吗？”
　　塔矢亮愣了愣，然后点头：“呃，已经做完了。”
　　进藤光叹气：“真是好孩子呐。”不像他，今早上又被班主任训了。
　　芦原喷笑：“小学生的作业应该不是很难吧，等会儿让小亮教你。”
　　“这不是困难的问题，是麻烦，真不明白小学生为什么会有功课这种东西啊，做跟不做的意义都没差，”进藤光嘴角勾起，“小亮，光下棋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加点彩头吧。”
　　明显看出进藤光目的的塔矢亮：“……”
　　呆萌如藤原佐为也看出来了，不好意思捅捅他：【阿光，你这样欺负小亮不大好吧。】
　　【佐为，你作为棋手的胜负心去哪了，这时候管这么多干啥，赢了就行！】
　　“不要欺负小亮了，这孩子是真的想跟你下棋，”还是芦原出来打圆场，“不如这样好了，你跟我下一次如何，如果你赢了我的话……”
　　塔矢亮眉头紧皱：“芦原先生！”有段位的职业棋士跟没有段位的小孩子对弈，这是欺负人吧……即便深心里有道声音在怂恿他支持，甚至还莫名地有股坚信——芦原不一定就能够胜过进藤光。
　　进藤光根本无所谓，耸耸肩：“行啊，要是我赢了你就帮我做作业，那就没问题。”
　　芦原沉声道：“相反，如果我赢了的话……”正好老师想见见这孩子，赢了就能光明正大忽悠他去见见他老人家了。
　　“赢了的话，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都行。”
　　倒是藤原佐为倒吸了一口气，有些焦虑不安：【阿光你这么嚣张真的没问题吗？】
　　【第一，我真的不觉得他赢得了你；第二，我不想做作业；第三，我要为以后做铺垫。不奇怪一点嚣张一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开，我的年龄与棋力的倒差就很容易成为焦点了。】进藤光睁眼瞎扯道，其实他压根就没多想，只是觉得做作业很头疼，有此机会还不好好找个替罪羊！
　　当然，他是完全没考虑字迹不一样，老师看到会有怎样的后果。
　　藤原佐为被他故作认真的模样糊弄住了，感动得泪眼汪汪道：【竟然是因为我吗？你对我太好了，阿光！】
　　进藤光严肃状：【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不做作业就跟人打赌啊！】
　　相处时间太短还没摸清楚进藤光本性的藤原佐为愣愣点头：【也对。】听起来似乎很合情合理啊。
　　劝好这个，进藤光立即豪气干云地扬手道：“来吧，我们速战速决。”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有些不安的芦原：“好。”
　　藤原佐为凑过去一脸狗狗的可怜汪汪眼：【阿光——】
　　【我知道，你来你来。】
　　到底是职业棋士，攻击跟防御的手段都相当成熟，但棋风稍软，进攻力度不足，也不够灵敏，没能够察觉到隐藏的陷阱，在追逐藤原佐为的棋子时反倒变成了被追逐的态势。
　　“我输了。”芦原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恐怖了。”
　　嘴上这么说，但他莫名其妙地有种感觉，奇怪的感觉——这棋不像是出自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手下，判断迅速，应对准确，每一手都不坏，堪称教科书中的经典，就算是小亮也做不到这么好。
　　——你赢不了。
　　但现实摆在眼前，他无论如何怀疑，也不能回避自己看见的事实。
　　要是对手是绪方那样的还好，问题是这孩子跟小亮差不多，这……太打击人了QAQ
　　芦原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对了，进藤，教你围棋的老师是什么人啊？”
　　“等你以后哪天赢了我就告诉你，现在先给我把这个弄好。”进藤光把摞好的作业推到他面前催促道。
　　芦原：“……”好欠揍的小鬼啊。
　　把仅有的麻烦解决后，进藤光爽快转过头来，把棋盒扒拉到自己边上：“我们来下棋吧，小亮。”
　　“……嗯。”

　　☆、第 5 章

　　“呜呜~那边聊得好开心的样子，小亮也笑得好好看，果然还是同龄的小伙伴聊得开。”因为工作而不能离开柜台的市河只能托着下巴遥遥看着正聊着天的进藤光那边，视线自带过滤，把超龄许多的芦原给忽略掉了。
　　正当她想着给他们送饮料过去的时候，会所的门突然开了，她赶紧转过身去招呼。
　　“欢迎光临，啊，是绪方先生，好久不见了！”
　　从外面进来一茶色短发的英俊男人，西服笔挺，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十足一副精英范的模样，加上那一脸几乎能掉下冰渣的淡漠神情，足以让人情不自禁跪伏在这具禁欲系行走的荷尔蒙制造机脚下。
　　男人微微颔首，随着他的动作，镜边流过一缕光弧，冷冰冰的，就跟这男人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嗯，好久不见了，市河小姐。”
　　磁性的嗓音一点不逊色于他的形象，不经意的一句话都让女人炸红了脸，就算明知不可能，还是被激得脸红心跳。
　　市河暗暗抚了抚胸口，提醒自己对方是有女朋友的人，定了定神后问道：“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穿着深色西服的男子视线扫了一圈，停在进藤光那边，抬了抬下巴：“找他。”
　　市河有些惊讶：“是名人找小亮？”问完她又觉得自己犯傻了，真是名人急着找人，早就一通电话打到会所里，还用得着让人亲自过来找？
　　绪方精次微微颔首：“麻烦你帮我登记一下。”然后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一道低沉得有些性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进藤光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阿光？】
　　这变化微弱得很，要不是藤原佐为本质特殊，恐怕也没法察觉到。
　　藤原佐为眨眨眼，凑过去瞅那男人，不像是很恐怖的人啊。顿时有些困惑，阿光似乎很怕这个人啊，全身绷紧，呼吸都屏住了。
　　【绪方精次，他是你的狂烈追求者，之一，不过冲着他的热情劲儿，我把他列为第一。】进藤光翻了翻白眼，心声里透出满满的郁闷，【上辈子你消失之后，老长一段时间还对我死缠烂打，简直烦死了。】
　　桑原老爷子说他就是一只披着狐狸皮的狼，表面油光水滑内里凶狠狡诈，无论是棋盘上还是棋盘外，只要盯上了猎物，就会死死盯住不放，一旦找到猎物的破绽就会死死咬住对方的弱点不放，被他盯上那真真堪称灾难。
　　上辈子佐为离开前曾与绪方精次对战一次，这是藤原佐为第一次脱离网络与高段位者的对弈，从这方面来说绪方精次算得上是高段棋手中唯一的一人，尽管当时绪方喝了很多酒，意识不怎么清晰——这点进藤光一直有所怀疑，但他成年参加酒会跟这家伙对垒多次就没见这家伙输过，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引起了他的怀疑。
　　这辈子，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因为，有更好的靶子，嘿嘿。
　　坐在他正对面的塔矢亮忽然打了个冷颤。
　　藤原佐为没有这方面的记忆，甚是无感，也不大理解这种复杂的情绪，而且他对绪方精次的第一印象颇好，感觉他的气质很像是过去经常打交道的王公贵族，举止有礼，气度不凡，完全看不出进藤光描述中的痕迹。
　　【阿光，难道你很讨厌绪方先生吗？】这是藤原佐为唯一想到的解释。
　　进藤光默默扶额：【不……只是觉得有点麻烦。】为人作风跟他的围棋一样，强迫症样地关注各种细节，算计每一种可能性，跟他下一盘棋比打架还累。
　　【麻烦？】藤原佐为没能理解进藤光话里模棱两可的意思，只是觉得眼前男人俯视而下的目光冷得让他有点哆嗦。
　　“跟我下一盘吧，进藤。”从其余两人口中了解到进藤光的厉害后，绪方露出惊讶的表情，而且提出要对弈的要求。
　　进藤光心里腹诽：【这狐狸装得还挺像，要真惊讶他才不会表露到脸上来。】加上这货脸长得太犯规了，对他有点好感的人（尤其女性）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糊弄。
　　“不要。”进藤光果断拒绝了，“你这么高的段位跟我玩，欺负小孩子呐。”
　　感觉膝盖中了一箭的芦原：“……”QAQ那我算什么，被小孩子欺负了？
　　【诶——你不下我来下啊，阿光。】当事人还没发表意见，某人就在起哄了，两爪子扒着桌沿，蹲地上干嚎。
　　【以后你会有机会的。】
　　绪方精次眸光一闪，表面换上一副疑惑的神情：“能告诉我原因吗？”
　　当然是嫌你烦呐混蛋。
　　想归想，话可不能照实说。
　　进藤光指了指芦原，理直气壮道：“做作业只需要一个人，剩下小亮陪我就好。”反正现在的壳子还是小学生，就是该任性的时候。
　　“是吗？”绪方精次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悦，只是把西装搭在椅背上，然后径直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旁边。
　　“……”进藤光撇他一眼，又看了看芦原，调侃道，“我说啊，职业棋手就这么悠闲呐，棋院没给安排工作吗？”
　　“今天我没有行程，休息。”芦原道。
　　“我也是正好今天休息。”绪方精次道。
　　进藤光：“……”那还真是巧得不得了啊。
　　绪方精次打什么主意，他很清楚，无非就是代替自家老师来看看儿子小伙伴的围棋水平，毕竟围棋水平能与一直被名人□□的塔矢亮比肩，实在是很不得了。考较一下，品性过得去，有灵性的，不妨收个徒弟。
　　进藤光瞄了一眼已然垂眸整理情绪的藤原佐为，嘴角微微一翘。
　　就算上辈子塔矢行洋对他有指导的恩情，也不足以让他抹去心里最重要的挚友与恩师的存在，能够被记录在纸页上的师承名讳上只能是藤原佐为。
　　所以，看吧看吧，你也只能看看罢。
　　分先后，塔矢亮执黑，进藤光执白。
　　依旧是下指导棋……
　　不过，旁观者比对弈者更专注，绪方精次就不说了，连芦原也抓紧时间忙完作业后，立即抬起头来看棋盘。
　　【虽然早料到会招致塔矢相关人的注意，但没承想绪方会这么快就……不对，好像上辈子跟他接触的时间也挺早的，啧，果然是孽缘。】
　　【话是这么说，但阿光也不是很讨厌他嘛。】藤原佐为附身在进藤光身上，他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最开始到现在最多是无奈烦躁却并没有厌恶。
　　【那是因为你啊……】
　　【什么？】
　　【到你下了。】
　　【哦。】藤原佐为赶紧转头看棋盘。
　　顺利把藤原佐为的注意力引开后，进藤光的思绪又沉浸到距离他并不算久远的过去。
　　的确如佐为所言，他对绪方精次的感觉，谈不上亲近但也说不上厌恶。毕竟经年日久，[sai]的存在也渐渐淡忘在所有人的记忆中，网络上战胜过塔矢行洋的无敌幽灵棋手终究敌不过时间。
　　除了自己和塔矢亮，以及一部分与佐为下过棋的人，基本都已经忘了[他]，绪方精次可以说是那一小部分人的其中之一。
　　不记得是在佐为消失了多少年后的某次对弈后，他对他说。
　　——我在你身上曾经看到过那个幽灵棋士的影子，但是随着你强大起来后，这种重叠变得越来越少了，你会变得比那个人更强大。
　　感动还没降下去，男人眉毛一挑，又补了一句。
　　——不过就你现在这样子，我担心到退役的时候还没能看到那一天啊……啧，遗憾。
　　【啊啊啊，想想还是挺火大的。】进藤光在心里埋怨。
　　【怎么了？】
　　【那家伙居然大言不惭说要打败我，从我手上把名人头衔抢过去。】
　　原话是：无论你是不是那个幽灵，都无所谓，反正我会打败你的，从你手上抢走名人的称号。
　　【名人！阿光你成了名人了？】阿光好厉害！
　　【是啊！】进藤光忿忿道，【所以，我就挑衅他说，你要能赢我，我特么就跟你姓！】
　　【……】这种微妙的作茧自缚的感觉真的是……
　　进藤光扶额，对自己口不择言而带来的恶果感到深深痛悔，心声中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来：【从那以后，他的围棋就更加讨厌了。】烧脑又费劲。
　　在一边对手疯狂走神中，棋局还是很快地而且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这一次下得比上次好，小心避开了我的陷阱，不过如果下到这，就可以为更后面的反击作更有力的铺垫。”佐为的套路里还有一点很小的漏洞，不过对手是年幼的塔矢亮，不足以构成问题，如果是他的话，就不会轻易放过了。
　　塔矢亮点点头：“的确。”
　　进藤光：“……”真不习惯这样言听计从的塔矢亮，还是熟稔些后动不动炸毛的那样子好玩些。
　　“如果下在这呢，”绪方精次的手指点在被白字包围的腹地中。
　　进藤光扬眉，真是大胆却又准确的判断，塔矢亮微微一怔，开始皱眉思索。
　　“那我就这样。”进藤光拾起白子，下在那颗黑子的旁边。
　　绪方精次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两三下争锋相斗还不足以看出水平，但……这小子果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小学六年级呵。
　　如果随便一个小六的孩子都能够像塔矢亮那样，全世界的围棋早已被日本称霸了。
　　“就下到这吧，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盘面局势已定，剩下的就是收官，前面没有出错，后面就更不可能有大错，把好端端的优势给让出去。
　　绪方精次也明白这点，他扶了扶眼镜：“的确。”
　　要看清楚双方的实力，就通过真正的对弈好了。
　　两人的目光对上，一个带着算计、初显执拗，一个则在晃神。
　　进藤光忽然垂下眉眼，在心里道：【我还是希望能够[sai]能够再次出现在网络上。】
　　绪方精次的眼神让他想起对方把他摁在墙上，强烈要求要与[sai]对弈的过去。
　　就算是依附于网络也没关系，起码让人知道他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这个年头的网络技术并不算特别发达，电脑、网络、电子通讯等等都是新鲜产品，不像后世那种上个网都容易被人查出IP地址，所以藤原佐为可以很安全在网络上享受对局。
　　即便网络上下棋的职业棋手不多，还有现实，这一条道就要依靠塔矢亮来完成了。
　　有谁能够抗拒[sai]的围棋魅力，敢于且能够打破他常胜的神话？
　　藤原佐为还有些懵懂：【阿光你叫我吗？】
　　【嗯，想到一点关于你的事。】
　　进藤光收拾好棋盒后站起来：“明天我有事，就不来了。”
　　“啊！”塔矢亮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
　　进藤光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暗叹，这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塔矢亮被摸得有些羞赧，小脸泛着淡淡的红晕问道：“你什么时候再来？”
　　进藤光想了想：“过几天吧，顺便给你介绍个朋友。”

　　☆、第 6 章

　　然而所有的盘算都败在两项要命的关键处——没钱加不够年龄进网吧。前者还好说，坑蒙拐骗的事他也没少做，咳咳，别想歪啊，是说从老爸那里要钱；后者就彻底没辙了，就算他自贬侏儒也没用，身高不是重点，他没办法找造假的住民票来表明身份啊！万一被扣下报警找家长，那他可不完蛋了！
　　所以，还是好好窝一会儿，等成为正式的棋手，有了固定收入再考虑吧。
　　为了安抚藤原佐为，进藤光特地到附近的围棋沙龙找人给解闷，等天色暗下来，才回到家，藤原佐为又按着他来了一回。
　　“说好的最后一回啊！”进藤光恶狠狠道，“多了也没有，知道不，再吵明天你就甭想下棋了。”最后一句明显唬住那混蛋，委屈地鼓着脸点了头答应下来。
　　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缘故，进藤光分神了好一会儿，最后就是因为这样出了岔子，棋差一招输给了藤原佐为。
　　“不行了不行了，我输了。”进藤光往后一仰，躺倒在地，大笑，“这次你赢了我，下次我再赢回来了。”
　　藤原佐为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执扇的手微微一动，虎着脸指着棋盘上的一处，皱眉道：【你刚才走神了，这个错误如果是在你全神贯注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这么说的话，你肯定就不会相信的。”进藤光叹了口气，他抓了抓头发，“只是近一段时间可能没办法让你上网下棋。”
　　藤原佐为没试过网络围棋，所以一点感觉也没有，拍了拍他安抚道：【没事，反正等你长大也不迟。】
　　进藤光也知道毛躁没用，但只要想到藤原佐为终有一天离开，他就觉得心脏像是被绞索给勒得紧紧的，疼得难受，才急着做出各种打算和计划，把自己所能够想到的好的物事都带给他最重要的人。
　　至于以后……再说吧。
　　“真是暧昧的说法呐，”进藤光竖起手指在空中花了个数字，调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实际年龄已经是三十好几的大叔了，你现在跟我说长大？”
　　【我说的是你的壳子。】接触久了，藤原佐为渐渐学会了新名词，也学会了应对进藤光的调侃，只看他如今淡定的模样完全找不出几天前一急就脸红跳脚的痕迹，【还有，别忘了，你跟小亮答应下来给他带朋友的事。】
　　“我本来是想在网上给你介绍的，指不定还能忽悠一下，让他撺掇撺掇塔矢名人，让那位有空上网下下棋什么的，偶尔发个邮件，交个棋友也好。”
　　眼下也只能说说，想想看还是不大可能，上辈子要不是塔矢名人累到住院，这位恐怕还不见得会去接触这样的新兴物事。
　　进藤光眯眼叹了口气，伸手抓起胸口的黑子项链。
　　【啊，一直想问却忘了，阿光，你的这个项链是怎么回事，我能感觉到里面有股奇怪但十分强大的力量！】
　　“这个是用来变身的道具，”进藤光一脸认真道，“只要握住它，再念出特别的咒语，我就能够变身了！”
　　【真哒？】
　　“假的。”
　　【……】藤原佐为被噎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即咬牙切齿道，【阿光，你认真点！】
　　“行。怎么说呢？嗯，这种力量又称为灵力……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只是有那方面的专家告诉我，我能够看见你是因为本身就具有灵力，但是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没办法驱使。不过，在本因坊战的最后一场，我的强烈愿望透过指尖把灵力注入到了最后的一颗棋子里，世上仅此一枚。”他轻声笑起来，“这玩意还挺值钱的，那专家说想用五十万买下，我没卖。”
　　【为什么要买，它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可以增强人的灵感，持有它的人可以看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事物，话是这么说，”他突然话音一转，喷笑道，“要真看到什么地狱恶鬼之类的，那就好玩了。”
　　【……】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当时想着如果能借此找到你的话也不错，所以我傻乎乎地去找了很多人试过，都没什么效果。”进藤光抛了抛项链，“别说地狱了，恶鬼都不见得一个。”
　　【有试过小孩子吗？】藤原佐为想起他曾经的一个阴阳寮好友说过，年幼的小孩子灵感会比成人强得多。
　　“那倒没有。”还不是担心小孩子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他就没敢拿小孩子去试。
　　进藤光眼睛一亮，立即笑得合不拢嘴，道：“也对，这东西可以让小亮试试。”这个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孩儿。
　　藤原佐为：【……】你倒是不担心这位被吓到啊。
　　现在已经十一月末，过不了几天就十二月，塔矢亮的生日就在这个月份，到时候，把项链当作礼物送出去……要真看见，指不定还搭一个佐为，真是赔本的买卖呐！
　　进藤光琢磨了一天才想好把礼物送出去的借口，正想着放学就到会所去，就听见藤原佐为在边上急急大喊。
　　【小心，阿光！】
　　来不及了，而且因为听了话更糟，进藤光反射性地朝声源方向转过头来，就见一个黑影正正砸过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鼻梁处传来剧痛，脑子里唰地一白，然后整个人啪叽一下坐倒地上。
　　果然，就算不是在棋局中，走神都是很要命的事。
　　进藤光捂着鼻子低下头，一股热流顺势而下，而雪白的衣襟上刚好晕开一滩红。
　　进藤光：“……”
　　刚刚肉痛要大出血，转眼还真出血了玛德！
　　明白自己闯祸的小孩们赶紧叫来老师把进藤光送医务室，检查后发现没什么事了，所有人才放下心来，老师就让他留下好好休息，自己则被别的小学生给叫出去了。
　　“小光，你最近有点奇怪，”藤崎明来探看情况，坐床边皱着眉，“历史成绩好了不少，但最擅长的体育课却上得一塌糊涂，周末我去找你，伯母跟我说你出去下围棋了，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围棋这种老爷爷才喜欢的东西的？”
　　“谁说只有老爷爷喜欢，围棋爱好者不分男女老少，兴趣这种东西，只有亲身体验了，才明白适不适合自己，谁说也说不准。”进藤光看了看在自己旁边微微发着光的灵魂，“我很确定我是喜欢围棋的。”
　　藤崎明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可是，下围棋要坐很久。”
　　“看漫画书也要花时间，体育课一个小时也是要站着的，有时候还要跑呢。”
　　“那不一样……”
　　进藤光笑着瞥了她一眼：“花的时间同样很长，或更长，打个比方，你不是喜欢捧着漫画书看一整天吗？”
　　藤崎明的脸涨红，小声抗议道：“这怎么一样呢。”
　　“我也可以下一天的围棋，下一辈子都行。”
　　【我也是，无论过去多久，我还是想下围棋。】
　　一人一灵相视一笑，进藤光把目光转到藤崎明脸上：“要试一试吗，明明？”
　　藤崎明想了一阵，点头：“嗯。”看看也好，就算到最后发现自己不感兴趣，放弃也是无所谓的。
　　既然是初学入门，那自然要从基础来。
　　职业棋士的工作中就有给初学者授课，理所当然，仅仅会下一手好棋是不够的，还要懂得解说。
　　进藤光跟藤原佐为都做过这样的工作，后者还曾是帝王之师……这样推理的话，诶，那他这不就等同于享受帝王的待遇哈！
　　两人下课后就回进藤家，去会所还要花钱，家里既然有棋盘就省份钱吧。
　　至于小亮啊……让那娃再等等。
　　藤崎明看着棋盘问道：“棋盘上的九个点是有什么用？”
　　“这九个点称为‘星’，主要是用来识别棋子在棋盘上的位置，最正中的‘星’又叫天元。”
　　“可以把棋子下到这吗？”
　　“当然，棋盘上任何两线交叉的地方都可以，不过有些特殊情况不行，之后我会跟你讲。”
　　“嗯。”
　　说着聊着中不知不觉就天黑了，隔壁藤崎家的家长来接人。
　　“明天我还能来找你下棋吗？”藤崎明在离开之前问道。
　　“可以啊。”
　　“那就约定了。”
　　“嗯。”进藤光回到自己房间，收拾棋盘棋子。
　　没办法帮忙的藤原佐为只能在一边看着，等人忙完坐下来了，才问道：【身体怎样了，阿光？】
　　进藤光愣了愣，见藤原佐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才想起今天被球砸到的事，顿时心里一暖，道：“只不过被砸一下而已，都过去这么久，早没事了。”顿了顿他笑出声，“别犹豫了，我感觉到你还有东西想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围棋会所？】
　　“你想念小亮了？”
　　藤原佐为点头，也没掩饰自己的想法：【我想下棋。】
　　进藤光的眉眼立即耷拉下来，双手捧脸沮丧道：“跟我下棋就没意思吗？”
　　【别玩了。】藤原佐为犹豫了一下，【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担心，只凭那一盘棋，绪方看不出什么的，现在的你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有点天赋的小孩而已。】
　　“大概吧……是我钻牛角尖了。”进藤光叹道，太依赖过去的经验导致他的刻板印象过强，判断因此偏颇得厉害。
　　试想想，[sai]还没有出现，也没有与塔矢行洋那一盘震惊围棋界的非正式对决，他这一小娃娃想要入得高段位棋士的眼界，恐怕还不大可能。
　　反正没法上网，干脆就这样算了。
　　想到这，他整个人都放松了，扬声道：“好吧，我们明天去下围棋。”
　　【真哒？】话刚脱口，藤原佐为就瞪大眼睛连连摆手，【算了你当我没问！】话锋一转，【可明天不是说要教明明围棋吗？】
　　“一起去围棋会所好了，小亮不会介意多个人的。”
　　【哦。】
　　藤崎明有些忐忑，她本以为会像昨天那样去进藤家，没承想进藤光会把她带来围棋会所，说是来感受感受大人的氛围。
　　她也不懂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跟来了，进门一刹那都有些后悔害怕，心脏噗通噗通狂跳，感觉都快蹦出胸口。
　　在看到柜台后笑得一脸友善的姐姐和周围那么多老人，氛围安静得像图书馆，只有断续的清脆落子声跟偶尔有意压低的讨论声，一切都跟她想象中场景不一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你最近就是在这里下棋的吗？”受到氛围的影响，藤崎明自动自觉降低了声调。
　　“也就近几天。”
　　说完，就让藤崎明去挑她喜欢的位置，自己则先去交钱。
　　“小光今天来了啊！”市河小姐一见到他眼睛就亮了。
　　感觉有点像看到肉骨头的狗……也不大对，应该是想把肉骨头给某小狗投喂的忠心饲主。
　　间接地，也能推断出某人最近该是天天在这等他，估计过去几日那家伙是天天找这位柜台小姐询问他有没来的消息。
　　藤原佐为听得到进藤光的心声，眼波一柔，叹道：【总觉得有点可怜呐。】
　　“刚才进去的那个女孩是我的朋友，这是我们的入席费，”进藤光把两枚硬币放到桌面上，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小亮今天有来吗？”
　　“小亮的话，可能还要晚一点，他今天要值日，”话音落下，市河把桌面上的两枚硬币拾起来，放到进藤光的面前，“以后你就不用给了，小孩子本来就没什么钱，如果你只是偶尔心血来潮到这来下一棋倒无所谓，但次数太多的话零用钱恐怕就没了吧。”
　　“哈哈，真是谢谢了。”进藤光无奈地干笑两声，真是戳中他要害了。
　　进藤光心里也清楚，这免费的好事应该就是经营者塔矢名人本人给开的口吧，担心小朋友没零花钱来会所，儿子一个人孤单寂寞哈。
　　“话说回来，那孩子是你的小女朋友吗？”市河估计是一个人呆得太古聊了，忍不住逗弄他。
　　“小女朋友？”进藤光嘴角抽了抽，“她是我邻居家的小孩，看我下围棋所以好奇了，想学学看，让我给她入门。”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让她参加一个围棋班吧。”市河摸了摸进藤光的头，“不是说你教得不行，但是专业的老师能够给出更多指导。当然了，如果进藤你有兴趣的话，我还能够给你介绍个不错的老师哦。”
　　呵呵，你认识的我都认识，基本都是头衔循环圈里的老对手了。
　　“不用了，我……”有老师。
　　“啊对了，小光，虽然小亮还没来，但芦原先生跟绪方先生都在。”市河小姐笑盈盈地补了一刀。
　　进藤光：“……”这俩怎么咋这么闲，都碰两回了，特么就没工作吗？
　　“之前他们很久才来一次这里，但这三天都来了，可能是等小亮，”市河小姐微笑道，继续补刀道，“进藤，他们都是寻常时候难得一见的职业棋士，尤其绪方先生还是九段，很厉害的哦，所以赶紧趁这个机会让他们指导指导知道吗，换到外面请他们可是要花钱的，尤其是绪方先生，他要价很贵的！”
　　“呵呵，”低沉的笑声从一边传来，伴随着某人调侃的话语，“真想不到，市河小姐对我是这样的印象。”
　　“这是事实嘛，收费贵也是因为绪方先生的厉害程度摆在那啊。”被调侃的市河笑着吹捧一下，“绪方先生总不会因为我的夸奖而不高兴吧。”
　　“当然不会。”绪方精次应和着，目光却已然落到了进藤光身上，那目光跟有电磁一样，把某人看得头皮都隐隐发麻。
　　【不是说好的，我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学生吗，看我这眼神有点怪怪的。】进藤光在心里嘀咕。
　　藤原佐为难受得往旁边撤开了一步。
　　【佐为！】这货怎么这么不讲义气。
　　藤原佐为有些委屈，捂脸：【好恐怖好害怕！】
　　进藤光严肃道：【说好的朋友呢，说好的同苦共苦呢？】
　　【……】阿光，你是不是偷换概念啊！
　　【今晚不跟你下了。】进藤光下最后通牒。
　　藤原佐为只能乖乖滚回去了，然后含泪窝在小伙伴身后，捂脸，眼神好吓人啊。
　　正在暗暗跟藤原佐为闹腾的进藤光没发现绪方精次落在他身上审视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甚至还沿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向一处角落，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
　　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奇怪，最后还被芦原说了。
　　——那个孩子是很厉害，不过在我看来就跟小亮差不多嘛，小亮也赢过我几次，只是个天赋颇好的孩子而已，你干嘛要在会所里等他啊，要下棋的话以后肯定会有机会，我相信棋下得这么好的人，以后肯定会走上职业棋士这条路的。你现在就别去烦人家了，说实话，看看你那身鬼见愁样的架势，认识你这么久的我都还不习惯，就别去吓唬人家小孩了！
　　芦原那家伙虽然大多时候都显得很蠢，但说这番话还是一定道理，不过也止于前半部分。只要跟那小子对视一眼就感觉得到，那份跟他年龄有着极大反差的镇定冷静，表面上装傻卖萌来遮掩内里的狡猾。
　　年轻的新棋手接年涌入围棋界，可他从未在任何一个新生力量上感受到像那小子一样的魄力，对，就是魄力，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鬼有魄力是件挺可笑的事，但是这却是他处于一种奇怪感觉所得出的结论。
　　他一向不屑于这种第六感做出的判断，但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才更有意思，让他想要不断去挖掘。
　　他看着进藤光走近，扬起了小脸，微笑。
　　“说实话，我还是不大想跟绪方先生对弈啊。”
　　听听，就是这样的反应才让人欲罢不能啊。

　　☆、第 7 章

　　进藤光自己可能也没想到一句普普通通推辞的话，会把一只大狐狸的兴致挑起来。
　　不是说除了一见钟情那啥，喜欢一个人最基础就是要对对方产生兴趣。
　　总而言之，进藤光自己稍不留神就作了个大死，偏还没有半点自觉，后面栽进坑里也算他活该了。
　　绪方精次挑了挑眉，还没开口，旁边柜台先炸了。
　　“诶——为什么啊！”市何小姐满脸的不解，进藤这反应太奇怪了！
　　进藤光转过脸来，露出一个贱萌贱萌的笑容，以一种能让人倒胃口的甜腻口吻叹道：“绪方先生给我的感觉就像我爸爸，所以，就算赢了我爸我也不会高兴的。”一脸遗憾状。
　　市河小姐被这“童言无忌”给吓得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扭头看一边的男人，然后嘴巴里宽慰的话一概咽回喉咙里。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恐怖得可怕。
　　绪方精次微微眯起眼，喉咙里微微发出低沉的笑声，说话的口吻里带上一丝甚是清晰的寒意：“我不介意像你爸爸样在围棋上教你……”做人。
　　【哈哈哈——】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现在恐怕早就笑倒在地上滚了。
　　【阿光，你怎么了？】
　　【我太开心了！】进藤光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翘起的嘴角，【这狐狸表情快崩了有木有，哎呀，总算逗出来了！】
　　【……】阿光你能不能别这么作！
　　这场面好尴尬。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音插了进来：“小光，你怎么还不进来？”
　　进藤光一转头就看到藤崎明跑到身边来了，脑袋两侧的辫子随着她的跑动蹦蹦跳跳。
　　粗神经的小姑娘完全没有察觉出两人间快要起火的摩擦，径直跑到进藤光面前，隔绝了两人的对视，径直拉着进藤光的手就往里跑：“快进来吧，不是要教我下棋的吗？”
　　“嗯。”看向藤崎明的时候，进藤光的目光微微柔和一些。
　　【这下真要谢谢明明了。】藤原佐为感慨。
　　【的确。】要从恼怒的大狐狸爪子底下溜走可不容易啊！
　　进藤光颔首后，转身举步往里走，又听到背后市何小姐道：“要走了吗，绪方先生？”不知为何，慢慢停下了脚步。
　　藤原佐为回身看他：【阿光？】
　　【没什么。】
　　“嗯，有事先走了。”绪方精次回答道，但谁也没料到他忽然音调一提，“进藤。”
　　进藤光下意识转过头去。
　　明媚的阳光从门外斜斜照进来，落在浅色的发丝上，轻抚过高高的鼻梁、淡色的唇瓣、下颚和喉咙，最后在左侧的肩膀上批下一层轻纱。
　　光暗交接，阴影中微微发亮的眼睛跟沐浴在阳光下的莹润瞳眸，明明是同样的眼神，却透出两种迥异的气质，诡谲阴郁却又似水温柔。
　　若是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此情此景不失为一副精美绝伦的现代油画。
　　当然，仅限不开口说话的时候。
　　“希望你的实力跟你的嘴皮子一样厉害。”男人一开口就打破他那高贵优雅的气质，脸上露出嘲讽满满的笑容。
　　= _ =#
　　进藤光也不甘示弱，笑着回道：“你也一样，循环战加油，走到最后可不容易，别人就不说了，您的话，可要绷紧好神经，别松懈了啊。”
　　敢情其他人柔韧有余，他就不行，稍微松懈就危险了是吧？
　　“呵。”
　　人走了，他继续给藤崎明上课。
　　藤原佐为见缝插针问：【循环战是什么？】
　　【哦，我说的是今年末的头衔战，不出意外的话，绪方精次他今年应该能够夺得十段的头衔。】
　　【好厉害，难怪阿光不愿意跟他下棋……】
　　【说得我好像故意避战！】
　　【难道你不是吗！】藤原佐为忿忿地鼓起脸，一脸惋惜，【下一盘也不会怎样啊，小心一点就行了……】
　　“我不会啊，阿光。”藤崎明哭丧着小脸扬起头喊道。
　　“减低一下难度，我给你几个选择吧。”回过神来后，进藤光在棋盘上陆续点了三个位置，“我刚才所选的三个位置，哪一个更有利于白字做眼？”
　　藤崎明又一脸纠结地低下头去。
　　“如果用想的想不出来可以尝试用棋子摆一下看看。”
　　“……嗯。”
　　犹豫了一下，藤崎明拾起白子下到刚才其中一个位置上，然后有些紧张地抬头看进藤光。
　　进藤光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子，没有表扬也没有皱眉，只是轻声道：“试试看，把眼做完。”
　　“哦。”小姑娘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去。
　　【选择正确。】只有藤原佐为为小姑娘欢呼道。
　　【……别说你没看出她是蒙的。】
　　【人家是初学者嘛，鼓励鼓励更有助于提高她的积极性啊，本来围棋界女性就少，千年过去了，这情势还没有多大变化，能让人不着急吗！】
　　【……】
　　【话说，阿光你上辈子已经三十几了对吧，有妻子跟孩子了吗？】
　　【……】进藤光的脸色微微僵住。
　　这个怎么说……也不大想说啊。
　　【阿光？】
　　进藤光撇嘴：【别跟我说话，我在认真教书！】
　　藤原佐为被噎到了。
　　没多久，塔矢亮就放学来了，进门先环视一圈，找到自己的目标后，立即眼睛一亮，绿宝石打了灯一样剔透明润，放下书包后就立即冲过去，一边走一边开口，语气里压抑不住喜气：“进藤，你今天总算来了。”
　　藤崎明闻声抬起头，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估计是小光最近交的新朋友……脸长得真可爱，看衣着像是男孩子，但长得又好像女孩子，于是小小声问道：“是谁啊？”
　　“我最近新认识的朋友，塔矢亮。”说完，他又转头朝向塔矢亮，“她是藤崎明，我领居家的小孩，最近想学围棋，所以就带她入门看看。”
　　“是这样啊！”看到有新增加的围棋成员，塔矢亮也感到十分高兴，只是他发出跟市河一样的不解，“如果是基础的话，让职业棋士开办的基础班会更好吧，那里会有许多同学，更有利于相互学习。”
　　“那个，”藤崎明脸微微有些红，“我只是想看看小光喜欢的围棋是怎样，并没有……并没有多喜欢围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塔矢亮清澈的眼睛，她就有点紧张得说不出话。
　　“是吗？”塔矢亮微微一愣，微笑道，“那现在感觉怎样？”
　　“围棋好难啊。”她低下头看着棋盘上的棋子。
　　【阿光你教得挺失败的。】
　　进藤光撇开脸，闪避藤原佐为调侃的视线。
　　见进藤光脸色有点可怕，塔矢亮嘴角抽了抽，安（补）慰（刀）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第一次缺乏经验，教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小亮你说得很对，如果放到别人身上的话。
　　而问题在于，他不是第一次。
　　这种吃了哑巴亏的感觉真心塞。

　　☆、第 8 章

　　最后，藤崎明还是在塔矢亮的建议下，先去试试看围棋基础班，由职业棋士来引领入门。
　　顺带一提，授课老师是芦原。
　　进藤光：“……”
　　进藤光抽空去看了一下，发现还讲得不错，班里清一色上年纪的中老年人，对于年纪最小的藤崎明表达出很大程度的宽容与照顾。
　　一开始，小姑娘偶尔还会到会所里来找进藤光（去家里找不到人），到后面有一点眼力，看得出自己这种水平根本跟不上，来的次数就越发少了，每次来都是找塔矢亮或进藤光下盘指导棋。
　　不知不觉就到了需要裹上厚重冬衣的12月，进藤光看了一眼日历上做了标记的数字，正好是塔矢亮的生日，不过预计当天他会留在家里跟父母和熟人过生日，所以他的礼物还是最好早一些送出去才行。
　　你问为什么不选择在生日当天送，反正那实心眼的好孩子一定会邀请他去。傻呀，万一他戴上项链真看到某灵吓傻怎么办，周围人多他可没办法跟小亮好好解释。
　　【希望这个项链要有用啊。】藤原佐为双手合什祈祷。
　　【没用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吗？】
　　【嗯嗯。】
　　到会所就看到跟吉祥物一样乖乖等候着的塔矢亮，他正收拾着棋盘，进藤光站到他旁边，等他抬起头来时，便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要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吗？”
　　“嗯？”塔矢亮歪脑袋，疑惑问，“不是之前来的那位？”
　　进藤光连连摆手：“不不，当然不是她。”
　　“那究竟是……”
　　“这个你戴上。”进藤光把项链摘下来，递到塔矢亮面前。
　　“这个是？”
　　进藤光不甚确定道：“大概……带有特别力量的项链，戴上它你就懂了。”
　　项链很长，他就直接拿起来套上脖子，作用十分明显，他一戴上项链后，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藤原佐为所在的地方看，嘴巴微张，仿佛有点懵圈了。
　　进藤光立即喷笑：“太有趣了这表情！”
　　塔矢亮倒吸一口凉气后，回神后立即站起来躬身，礼貌地问：“您好，抱歉我没注意到您什么时候来的，请问您是哪位？”
　　藤原佐为郑重介绍道：【我是藤原佐为，是平安时代的一名棋士。】
　　“是吗，平安时代啊……嗯？”塔矢亮彻底傻眼了。
　　进藤光扶住他，小声道：“别人看不见他的，你动作别太大了。”
　　“呃……”塔矢亮有些尴尬地直起身，然后转头看向进藤光，想从他这找到合理解释。
　　“佐为是平安时代的棋士，跟你认识以来，所有的对弈都是佐为一直在跟你下的，所以……”才想办法让你们认识认识。
　　“等一下，”塔矢亮皱着眉打断他，绿眸闪烁，像是有道小火苗在里面燃烧，“那你呢？”
　　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出小孩眼里的怒火，进藤光挑了挑嘴角：“我？我就充当放棋子的角色啊。”
　　“进藤光！”塔矢亮一跃而起。
　　“嗯？”
　　“你说过要成为职业棋士，难不成就是打算靠别人来作弊这样的手段吗，我看不起这样的你！”说完，他忿忿地走了。
　　“还是这么容易就生气啊。”进藤光干笑两声，距离上次惹毛小亮都已经是老长时间的事了，那面瘫长大了一点也不好糊弄，喜怒不形于色，看人一眼都让人心里发毛。
　　【阿光！】藤原佐为看着在光傻愣而不追出去的进藤光也冒火，跳脚道，【你怎么就不说清楚呢！】
　　说得这样暧昧不是故意引人误会吗！
　　“我也没时间啊，”进藤光也感到委屈，在感觉到不对的时候是有想过打住，但塔矢亮的反应太快，“反正过几天也就好了，这几天……我们呆家里好了。”
　　【话说回来，都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找人家好好解释一下吗？】
　　“在他完全消气前，我还是别往前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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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让误会继续？】
　　“依照那家伙的性子，气恼过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动跑来求证的。”进藤光轻描淡写道，“我大概能想到，他会揪着我下棋，看看我的真实水平。”
　　说到底也就是下棋就能解决的，早一点晚一点没有什么不同。
　　“今晚据说有牛排吃，所以，还是等等吧。”
　　【……】重点居是这个啊。
　　而另外一边的炸毛小娃娃冲出会所就撒腿跑回家，到家门时已经气喘吁吁，体力清空了，气也泄完了，人就瘪了。
　　塔矢亮闷声不吭地把自己锁房间里，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怔怔地看着窗台，脑子里一片激荡，都是过去跟进藤光，不，那个名为藤原佐为的平安时代棋士下的棋局。
　　原本以为他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同伴，没想到……是他看走眼了！
　　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棋力，他早该知道的！
　　“小亮又怎么了？”塔矢明子对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相比第一次，她现在早已淡定许多，习惯性地拿起话筒给市河打电话。
　　“大概是跟进藤光闹别扭了，还是第一次听到小亮这么大声说话，所有人都吓到了。”
　　塔矢明子微微瞪大眼睛：“等等，你是说，小亮生气了？”
　　市河小姐有些遗憾道：“是啊，但是事出突然，大家都没留心，所以并不清楚说了什么。”
　　“这样啊。”
　　有过第一次，塔矢明子也没把这事放心上了，不过是小孩子的打闹，很快就没事了。
　　到晚餐的时候，塔矢妈妈已经忘记儿子还在生气的事了。
　　“对了，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打算怎么办？”
　　“像往常那样就行了，不需要特别办什么活动。”
　　“你不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吗，不如叫他一起来？”
　　“……”
　　看儿子脸色微微一变，她幡然醒悟了：“噢，我都忘了，你们在吵架呢。”
　　被补刀的塔矢亮：“……”这下真心想呕血了。
　　相比较起来，进藤光那边依旧轻松自在，更妙的是，他找到了一家偷摸让未成年人进入的非正规网吧。
　　总算找到方法让【sai】登场了，撒花！
　　目前在网络上围棋的人相对较少，有一些实力很不错，例如目前还是院生的和谷。
　　而且简略翻看一下对手目录，发现还是有相当多熟悉的名字。
　　【sai？】藤原佐为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三个英文字母，眼睛都瞪圆了，【这是我？】
　　【是啊，你的名字，注册完毕后，我们就可以挑选对手了……选个胜率比较高的吧。】
　　【胜率高就越厉害吗？】
　　【那倒未必，胜率是胜利次数除以对弈次数，像我这样新注册的id如果赢一盘，胜率就可以上到百分百，接着输了，胜率就会掉到百分之五十，所以并不是简单看胜率就够了的。】进藤光一边挑选一边滚动滑轮，最后指针停在一个国籍是荷兰的id上，【我们就跟这个人下吧。】
　　【哇哦。】看着突然跃出的棋盘，藤原佐为发出惊呼，凑到很近去看，还用手去蹭屏幕，【感觉跟棋盘完全不一样呐。】
　　被糊一脸的进藤光闷闷道：【你的袖子挡住我了……还下不下了。】
　　【当然下！】
　　因为阿光说是不认识的人想怎么下就怎么下，藤原佐为就彻底放开手脚了。
　　跟塔矢亮对弈还要控制好打击力度，对于根本看不见脸的对象，有没有进藤光的告诫，他自然兴不起“手下留情”这个念头。
　　这就注定了棋盘另一端的对手们要直面人生的惨烈。
　　自荷兰对手后，又来了一个德国籍的，同样以惨白收场，这次是中盘结束。
　　藤原佐为摸了摸下巴：【这个比之前那个厉害，你觉得他是职业的吗？】
　　【我不肯定，他是比一般的初段厉害，但仅仅这样还不能够作为判断依据。】也有可能是院生或者业余的高段棋手。
　　【对了，阿光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为职业棋士？】
　　进藤光轻声一笑：【什么时候都可以，怎么了？】
　　【我想亲眼看看这个年代的职业棋士的水平，】藤原佐为不假思索道，【只有阿光一个，没有对比性。】
　　【晚一点吧，我打算跟小亮一起考，有塔矢名人的儿子顶风，我也没这么扎眼。】
　　也不清楚那小可爱要气到什么时候。
　　“进藤！”
　　“你怎么在这，小亮？”一开始看到小孩杵在家门前，他还有些懵。
　　也太快了吧。
　　“我问了市河小姐你家的地址。”塔矢亮如实道，然后眉毛一拧，一脸严肃状，“我有事找你。”然后又朝藤原佐为礼貌地打招呼。
　　因为进藤光还是个小孩，进藤妈妈有空也会来看了看这个儿子经常出没的会所，见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才微微放心，顺道拜托市河小姐多照顾自家小孩，还留下了地址，让她有空没空也可以过来作客，一旦儿子在会所里发生了什么，也可以迅速打电话或直接找上门。
　　进藤光没被他汹汹的气势给影响到，淡定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就进来一起吃吧，还有，给家里打个电话。”
　　进藤妈妈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剧，电视开得大声，没听见开门声。
　　进藤光走到沙发后面喊她：“妈妈，我有朋友过来，晚上多煮一人份的饭菜。”
　　“朋友，明明吗？”妈妈往玄关处走来，就见到一个衣服穿得忒整齐端正的男孩，绿色的短发柔顺得跟缎子一样，“好可爱的孩子，你是小光提到过的小亮对吧？”
　　“你好，伯母。”面对长辈，塔矢亮再一肚子气也只能硬憋回去，然后礼貌地弯下上半身。
　　“不用这么客气的。”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跟进藤光都相差甚远，完全踩着进藤妈妈心里“隔壁家的好孩子”的标准来，一下子好感度就刷到了满格，“等一下我给你们送果汁和点心上去，玩得开心点啊。”
　　“好的。”
　　“果然不愧是小亮，”进藤光一边推开房门一边感慨，“看妈妈那模样真是让我都怀疑自己是隔壁家随便抱来的。”
　　藤原佐为调笑道：【如果你也变得跟小亮一样……】
　　脑子里掠过塔矢亮长大后的面瘫样，进藤光嘴角抽搐：“还是饶了我吧。”
　　被调侃的另外一位主角已经把心神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别的男生的房间，在此之前，他还一直以为同为男生，应该差不了多少，但真正一看，还是有不同的，起码在他的房间里不会有这么多的模型以及扔到到处都是的衣服，放眼都是一派乱糟糟。
　　到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放在床脚边的围棋棋盘。
　　“我来还你这个的。”塔矢亮把口袋里的项链掏出来。
　　“既然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我就没打算收回。”进藤光坐到床边，“说吧，还有什么事？”
　　“……我是来找你下棋的。”
　　“现在？”
　　“现在！”塔矢亮斩钉截铁道，看了看藤原佐为，又看了看进藤光，目光中带着某种决绝，“这次我是要跟你下！”如果进藤光是作弊的话，那一定会拒绝，如果不是的话……
　　“可以啊。”进藤光干脆地应道，“不过，如果我赢了你，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
　　“你也不问问我的要求？”
　　塔矢亮已然冷静下来，淡定道：“我有我自己的原则，能够做到的我便答应，做不到的你就换一个。”
　　进藤光摸了摸下巴：“你不需要为自己设一个‘赢棋的奖励’吗？”
　　“不用。”
　　“好吧。”进藤光摆好了棋盘，把手探进棋盒里，“我们分先吧。”
　　塔矢亮坐到他的对面，微微倾身：“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从棋盘上就能够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怒意加怨气，塔矢亮每下一颗棋子，棋盘上就响起一道清脆的碰击声。
　　再看进藤光这边，却跟泥牛入海般完全不受他的影响，该怎么下还是怎么下，甚至利用他波动起伏的情绪引入圈套里，这个对于藤原佐为一类高手没用，但对付现在的塔矢亮已经绰绰有余了。
　　因为一开始没发现陷阱，到最后才发现无力回天。
　　盯着棋盘好一阵后，塔矢亮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肩膀，如释重负道：“我输了。”
　　进藤光站起来，缓缓伸一记懒腰：“总算下完了，我们去吃饭吧，应该快好了。”
　　“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你的。”塔矢亮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我收回我说过的话。”
　　进藤光心里乐了，憋着笑板起脸来开始逗闷子：“但是我还是很介意的说。”
　　【阿光！】藤原佐为在旁边跳脚。
　　进藤光装作没听见，提醒道：“对了，我们的赌约……”
　　塔矢亮认真道：“你说。”
　　进藤光嘿嘿一笑：“话说回来，小亮你家有电脑对吧？”
　　会意的藤原佐为眼睛一亮，马上闭嘴了。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塔矢亮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嗯，你想要用吗？”
　　“那么，这一个寒假就拜托你了哟！”进藤光一脸郑重地拍上塔矢亮的肩膀。
　　“诶？”
　　去网吧可是很费钱的，一天半天则已，长期下来他一个小学生的零花钱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第 9 章

　　为了让塔矢亮明白他这么要求的原因，进藤光大致说了一些关于藤原佐为的事，关于他自己的部分则一掠而过。
　　故意把话含糊引导塔矢亮认为他的棋力如此之高的原因就是藤原佐为的功劳，归根结蒂也没有错，所以进藤光忽悠了一会，说得越发理直气壮。
　　听了进藤光的解释，塔矢亮紧皱的眉结并没松开多少：“那你呢？”
　　“我？”进藤光想了想就明白了，这孩子是担心他把对弈让出去自己没机会磨练棋艺，心里一暖，不以为意摆手道，“以后我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进藤光！”塔矢亮瞪他。
　　进藤光无奈状：“你怎么像气球一样啊，说爆就爆呢，怒伤肝啊，小小年纪别气坏身体啊。”
　　“……”塔矢亮憋气，感觉自己跟这样的进藤光生气好傻。
　　不过既然输了，那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履行赌约。
　　塔矢亮如约地在第二天就把进藤光邀到家里，小孩似乎第一次把朋友邀请到家里，脸上泛着紧张又兴奋的红晕，隔老远都能看到他紧张得抿唇吞口水的动作。
　　反倒是进藤光相当自在，没有一点初次当客人的拘束感，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到这来，家住得近，以往过节的时候他也常来拜访塔矢亮的家人。
　　家里俩爷们都性子安静，看到进藤光这样活泼好动的孩子，塔矢明子就更欢喜了，对于儿子第一次招待到家里的朋友更是无比照顾，可惜没聊上两句，进藤光就被害羞的塔矢亮带到房间里了。
　　“给你，电脑。”还是以如今物价水平来说相当贵的手提电脑。
　　“谢谢了，”进藤光熟练地打开操作，“对了，你家有网络吗？”
　　“有。”塔矢亮开门，接过母亲手上的果汁后，就坐到进藤光身旁看着一人一灵，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电脑屏幕上去。
　　跟昨天不一样的是，一登陆上围棋网，就弹出来数个对弈邀请，名字一个赛一个熟悉。
　　进藤光忍不住笑了：“看来都是昨天输给你的人啊，佐为。”
　　【嗯，我都还记得。】
　　“今天就让小亮给你放子吧，可以吗？”进藤光看向塔矢亮。
　　藤原佐为向塔矢亮微微颔首：【有劳了。】
　　“不客气。”
　　这绝对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站在下棋人的角度来看棋，而且还是棋力比自己要高得多的人，真真有一种特别的代入感。
　　【感觉怎么样？】
　　等藤原佐为问到第二遍的时候，塔矢亮才逐渐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自己，赶紧回答道：“很有趣。”
　　担心小孩感觉无聊的藤原佐为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
　　塔矢亮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那又一次专注到棋局上的人，或者说是灵，无论是衣着还是长相跟气质，都透出一种与世相遗的出尘感，进藤光说过他是千年前的灵魂，从外观上看的确很有说服力。
　　然而即便他只是一个幽灵，形象如此的纤细漂亮，在对弈中，他的每一步都让人有喉咙一紧的压迫感，丝毫不能放松。
　　这样的实力，不知道跟父亲比又会怎样……
　　还有一件事他很在意：“进藤，你跟藤原先生对弈的结果是怎样？”既然住都在一起，那应该不可避免有对弈的。
　　进藤光咬着吸管嫌弃道：“我们都这么熟了，还叫姓啊，直接称呼我们阿光跟佐为就行了。”
　　【对啊对啊。】藤原佐为也起哄道。
　　“呃……阿光，佐为先生。”
　　【为什么我就是先生呐！】
　　进藤光喷笑道：“没办法，你都是上千岁的老爷爷嘛，人家只是叫你是先生就不错了，佐为老爷爷。”
　　【可恶！】
　　大笑过后，进藤光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比较熟悉佐为的缺点，在这一基础上，就占到了足够多的便宜，目前嘛我比他稍强，但过一段时间就难说了。”
　　塔矢亮微怔，进藤你已经是这么厉害的人了吗……
　　总有种莫名其妙违和感。
　　“下一年我打算去参加职业棋士的考试，你呢，小亮？”
　　塔矢亮眨了眨眼睛：“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本来还想过那么一两年的，但看到进藤，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够再这么拖延下去了，不然这位是越来越厉害，而他蹉跎下去便再不能望其项背了。
　　塔矢亮默默握紧拳头：“那么，我们一起加油。”
　　“嗯。”
　　有了塔矢亮给摆棋子，进藤光可算彻底解放了，瞄了一眼专注电脑的俩棋痴，暗暗打了个哈欠，躺下来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等被摇醒的时候已时值傍晚，也到了他们回家的时候了。
　　塔矢亮送他们到门口，小脸绷紧：“进藤。”
　　进藤光装作没听见，撇开脑袋：“哈——好像有点耳鸣，谁叫我呢？”
　　“阿光，”塔矢亮的脸微微一红，“明天你有空吗？”
　　“怎么了？”
　　“周六我们一起去海王中学的学园祭怎样？”
　　进藤光突然想起来在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藤崎明带着招待券问他要不要去叶濑中学，那个时候他只把那次活动当作是休假日的消遣，却没承想从那个时候起就与也来围棋部的各位产生了友谊。
　　要不要去海王的学园祭呢？好像也没有理由不去，但也没理由一定要去，有空他还想多睡睡。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掠过，最后还是塔矢亮眼里的小期待让进藤光投降了：“好吧。”
　　海王中学的学园祭每一年都很盛大，均开放参观，有兴趣就读该学校的孩子可以通过这活动在学校里走走看看，了解学校怎个样子。
　　作为当地最知名的一间中学，收受学生的门槛自然也就高一些，不是学霸就是有钱人家子弟，像塔矢亮这样成绩优越家里又有个有名的老爸的家伙，早早就决定好要就读这家学校，家里人也乐意，对他参加学园祭自无不可。尤其是塔矢明子，恨不得儿子多点出去活动，别整天守在棋盘边一声不吭跟个小老头一样。
　　如果没有进藤光，市河小姐就肯定要陪他来，现在市河小姐也是巴不得让他跟同龄人多处处，之前那两次生气，小亮脸上的表情多了许多，可有趣了。
　　集合时间，他们约在了下午。
　　塔矢亮一早就在学校门口等着，看到人远远走来，他嘴角立马控制不住地上扬：“进藤，这里！”
　　“小亮看上去挺高兴啊。”进藤光多少有些惊讶，记忆中这家伙从小就是日常面瘫，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看来是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啊。”
　　【我也是第一次呢！】藤原佐为一脸兴奋道，目前除了下围棋，他最喜欢的就是开拓新地图，【阿光以后要去海王上学吗？】
　　【就我那成绩怎么可能？】
　　“你来多久了？”
　　“不到半个小时。”
　　看他软绵绵的模样，进藤光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乖。”
　　“别拿我当小孩，把自己当大人。”塔矢亮气鼓鼓地把他手拍下来，“你跟我同岁。”
　　进藤光一脸恍然大悟状：“诶你不说我都忘了。”
　　塔矢亮气结。
　　进藤光仰脸四周环视一圈：“走，我们进去逛逛。”
　　这应该是他第三次来的海王中学，第一次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冒充中学生来参加围棋比赛，那场围棋比赛应该是来年1月份才开展；第二次是同年六月的校联围棋比赛，那次是他自己下的围棋，棋力太烂把塔矢亮给惹毛了；现在是第三次。
　　海王的学生身上都穿着整齐的上白下黑的校服，甭管内涵如何，看上去就十足一款精英样。
　　比起把人邀来的塔矢亮，进藤光更加享受这样的活动，没多久手里就多了一大包两大包，都是吃的，走一路香一路，让原本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弄脏衣服而犹豫不决的塔矢亮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最后还是认命地一起吃。
　　“我们接下来去哪？”
　　“我想……去看看这里的围棋社。”
　　“你要进围棋社？”进藤光挑了挑眉，“也是，一年后就要成为职业棋手，到时候你可没有办法找同龄人下棋了。”
　　“校长的确是有提议让我进入围棋社。”只是提议，就是说可以不去，但学园祭里没多少东西是他感兴趣的，就走走看看罢。
　　如果是十二三岁的进藤光还有可能不明白，但三十几的进藤光再不明白那就不是一般的蠢了。
　　“下一年你就要成为职业棋士，所以，无论你参不参加围棋部的活动都无所谓，有个名头就行，借你的名声让学校的围棋部更进一步啊，更何况你又不是院生。”进藤光笑道，“基本上到哪间学校都会是这么个情况的，我就轻松多了。”
　　塔矢亮也不否认，有个名人爹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并没什么感觉，倒是进藤光的事他更感兴趣些：“那你打算进哪间中学？”
　　“叶濑，就我目前这样的成绩进它就足够了。”塔矢亮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进藤光摇摇头，“别这样，又不是以后不能一起下棋了。”
　　【明明肯努力一下下，还是可以的。】藤原佐为给他拆台。
　　一见塔矢亮的眼睛亮了，进藤光就暗道糟糕，赶紧补救道：“什么叫努力一下下，我平时就很努力的，不行就不行。”
　　“我帮你把不足的部分补上，现在还有时间！”塔矢亮一脸严肃道。
　　可是我不想被抢救啊！
　　进藤光一脸生无可恋地被塔矢亮拽着往前走，后者打算再逛一圈，就把人带回家去开始地狱式复习。
　　开玩笑的吧，开玩笑的，嗯，绝对是玩笑！
　　越走越里，照着一路的地图指示，他们花了十分钟就走到围棋部的附近。
　　棋类社团的活动室都安排在校内比较安静的地方，离校门口也远一些，到这已经听不到活动的喧闹声，一切噪声仿佛都被丛丛浓密的行道树给吸走了。
　　海王围棋部有专门的训练室，门正关着，从门外就听到细碎的落子声。
　　“总算到了，围棋部。”进藤光仰头看着高高的门牌，“要进去看看吗？”
　　塔矢亮淡淡道：“围棋部一般不开放参观，我们走吧。”
　　“我还没看过国中的围棋活动室呢，要不，我们偷偷进去看一眼，不大声吵应该就不会引起注意了。”
　　塔矢亮皱着眉：“不就一活动室，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在这等我。”
　　“不要。”
　　要进去前，进藤光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点，连忙一把把塔矢亮拉住，小声道：“小亮，你的脸应该不至于人尽皆知吧？”
　　塔矢亮敏思聪慧，一下子就明白进藤光的意图，顿时有些好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脸的话应该没有名字那么引人注意。”
　　“那就好，我可不想一进去就让人围观啊。”进藤光拍着胸口，一副舒气状。
　　正好围棋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短发女子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两人有些惊讶，不过没过多久就露出了相当爽朗的笑容，抬手拍了一下脑门：“哎呀，差点忘了今天还是学园祭，小弟弟们，这里面不能进去，过这条走廊的时候记得小声点，里面在下棋，可别打扰里面下棋的人哦！”
　　“好的。”好吧，这下是真不能进了。
　　少女似乎也闲着，没急着走开，领着他们走远了一些后，给了他们一人一瓶冷饮：“我是这里围棋社的社员日高弥美，你们应该还是小学生，还是说初一新生？”
　　“我们是小六的学生，明年就要升初中了，小亮他想进海王，所以到处看看。”进藤光扬起他无比灿烂的稚嫩笑脸，“对了，你可以叫我阿光。”
　　“是吗？”在听到进藤光说出“小亮”的时候，日高弥美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她凑到塔矢亮的身边，“小亮啊，请问一下，你是不是姓塔矢？”
　　塔矢亮：“……”没想到对方问得这么直接。
　　进藤光：“……”这知名度果然拔群。
　　但既然是事实也就没有办法否认了，塔矢亮是个实诚人，立即点头承认了。
　　日高弥美两眼发亮，双手合十哀求道：“塔矢君，拜托，能跟我下一盘吗？”虽说是哀求，但那眼神坚定，分明是势在必得。
　　塔矢亮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状况，被对方高扬的气势吓得倒退了两步后，嘴角抽了抽：“呃，不过我们不是部员，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能进去的吧。”
　　“来的是塔矢嘛，我想大家都会很欢迎你的。”
　　进藤光也开口，打算拯救一下自己的小伙伴：“部外的人进去打破部门规定的话，这让日高学姐你也不好做吧，我们还是……”
　　日高弥美嘴角一翘：“没关系，我是副部长，我们部长今天不在，所以规定什么的由我说了算。再说，最惨的结果不过就是被骂一下，写个检讨什么，相较之下，还是跟塔矢下棋更重要。”
　　果然，谁的拳头大就算谁的啊，看来不撒兔子不行了。
　　进藤光无奈地耸耸肩，摆摆手：“那好吧，我继续去转转，小亮好好玩，我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塔矢亮瞪大了眼，两手抓住他的衣角：“等会儿，你要扔下我一个！”混蛋，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进去看看的吗，现在临阵退缩是闹哪样！
　　进藤光也瞪回去，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怎么说，这位姐姐是冲你来的嘛，她一个人总不可能同时跟我们两个人下吧，那多累啊，我回头再接你啊，乖。”
　　塔矢亮皱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进藤光回头就见小孩儿脸色黑了一片，啊，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亮？”
　　塔矢亮没看他，而是一本正经地朝日高弥美道：“事实上，他比我厉害多了。”
　　“真的吗？”日高弥美眼睛更亮，连忙一把拽住想要偷溜逃跑的进藤光，语气诚恳道，“刚才我担心你不会下围棋，所以没好意思跟你提，既然你会那就更好，以后没准我们还能够共同在围棋部里下棋，现在先熟悉一下吧。”
　　两人被领进了活动室，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日高弥美冲塔矢亮笑了笑：“塔矢，我会尽力的，所以，也请你不要手下留情。”
　　塔矢亮微微颔首：“没问题。”
　　虽说围棋室里的人都在下棋，但说到真的是全身心投入到棋盘中还真没有多少个，他们的神经就跟雷达一样，一扫到“塔矢”这几个字，就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
　　“塔矢？”
　　“是那个塔矢吗？”
　　“谁啊？”
　　“塔矢亮，塔矢名人的儿子！”
　　围过来的人见塔矢亮被副部长霸占了，有些失望之余，他们又把焦点集中到进藤光身上。
　　被如有实质的目光盯到头皮发麻的进藤光：“……”
　　自作孽不可活加上佐为一直撺掇，他也认命了。
　　他摆了摆手：“反正我也没事干，哪位师兄有空来跟我下一盘？”
　　虽然不是塔矢亮，但好歹也是塔矢亮带来的人，在塔矢亮手上输掉了也没关系，这孩子看着不怎么厉害，应该能赢。
　　从还不怎么懂得掩饰表情和眼神的中学生们看出这一点的某人：呵呵。
　　不知道要掉坑里的某少年坐到腹黑金毛的对面，乐呵呵问道：“小弟弟，你棋力怎样啊？”
　　进藤光装模作样在那叹气：“唉，我下棋水平也就一般般，师兄手下留情啊。”
　　“那我给你让子？”
　　“不用，那多没意思啊。”进藤光脸上笑容特甜，“咱们就下盘指导棋？”就不知道是谁给谁下哈。
　　“也好。”少年爽快点头。
　　在旁边座位听了全程却不能有任何表示的塔矢亮：“……”这混蛋又在作，他就不担心等会儿赢了人，被对方恼羞成怒暴打吗！
　　棋盘上可不存在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友好潜规则，你要来进攻，我可能要比你更早就下套。
　　这孩子连一般院生的棋力都没有，进藤光随便挖个陷阱，就把对方坑成了渣，开盘没多久，少年跟周围的人就全傻眼了。
　　投子的时候，那人满身的锐气都给挫没了，眼里灰蒙蒙的。
　　进藤光瞅着盘面摸下巴：“其实还能继续下，我们来换换。”然后他把棋盘一百八十度大旋转，把棋盒也换了，然后拾起己方棋盒里的一枚棋子下到棋盘上。
　　塔矢亮抽空瞥了一眼，忍不住瞪了某人一眼，这样欺负人有意思吗！
　　藤原佐为连连摆手，给进藤光开脱：【说了是指导棋，阿光想要有始有终而已。】
　　对面的少年懵了一下，作出的反应跟塔矢亮一样以为自己被打脸，脸色一下子变得老黑，他咬咬牙想要从座位上起来，身子才往上抬起一些，又被人按回去了，扭脸一看，是他们围棋部的指导老师。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已经静静看了多久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输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输的是什么，怎样才不会再输。看看在你认为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别人是如何逆转优劣局势的，好好学学。”
　　少年深吸一口气，总算拿起了棋子继续棋局。
　　【眼神变了。】一直在观察对手的藤原佐为欣慰道。
　　不过十数个来回，原本已呈现出胜负倾向的盘面慢慢发生变化，在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旗鼓相当的态势。
　　少年额头冒汗，长考后才小心稳重地落下一招，但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被进藤光轻松化解，到收官阶段，少年又出现了错误，以致最终以二子负于进藤光。
　　“我输了。”少年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深吸一口气才从牙缝里抠出这三个字。
　　进藤光摇着头：“前面下得不错，很有大局观，后面太急躁，可惜，要打平也不是没可能的。”
　　反正赢不了就对了。
　　少年差点没憋出一口血。
　　藤原佐为并不赞同小伙伴的话：【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输。】
　　【是吗，那我们再来一次。】
　　“抱歉，等一下。”进藤光抬手挡住少年想要拂乱盘面的手，然后自己一颗颗提子，把盘面恢复到刚才少年第一次投子的盘面。
　　藤原佐为有些犹豫：【这样没关系吗，这么多人看着？】一个人下出两种风格的棋，这不精神有问题吗？
　　【没事，快下。】进藤光催促道。
　　既然本人都如此说，藤原佐为就只好举起扇子，指到盘面上的一个地方。
　　黑白交替错落，盘面开始变得复杂，原本劣势的白子被慢慢追回。
　　围观的人都十分惊诧，明明是一个人在下棋，却下出一种针锋相对的气势，就像是又另外一个看不见的高手正在与他交战，双方战力不相上下，但无奈开盘时白子已然落后，以致后来无论怎么追赶，到终盘的时候，白子依旧以一子负于黑子。
　　不过比起之前水分颇高的负二子，这一回的胜负任何人都没办法提出异议。
　　【我输了。】藤原佐为叹了口气，【可惜了，我还是没能挽回劣势，阿光真是厉害。】
　　进藤光挑了挑嘴角：【要不怎么成为冠军，我可是立志要成为世界围棋第一的人。】
　　进藤光瞄了瞄一边的塔矢亮，嘿，他对面啥时候换了个人的，看盘面还是刚开局，估摸着还要等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就忍不住叹气。
　　对面的椅子又坐下一人，一脸兴奋道：“下一个，我来，还请您多多指教了。”
　　感觉被对方敬语叫老了许多的某人嘴角抽了抽，微微倾身：“……请多指教。”
　　也只能这样了，这回这位投子速度跟上一位差不多，半个小时都没有，到中盘就放弃了。
　　旁边人还下着呢，进藤光拿手肘捅捅他：“你别整第三轮啊，下完这回就不下了呀，我们也该走了。”
　　塔矢亮点点头，抽空瞥了一下他的棋盘。
　　估摸还要等个半小时，时间已经不足够再来一盘，但光等着又特别无聊，他想了想，朝准备离座的那人招了招手：“你坐下，我们继续。”然后又把棋盘转过来，“我们换换。”然后下子。
　　那学生也没推让，回到位子上，拾起棋子落到棋盘上。
　　这回由藤原佐为来下，千年棋灵比起他的小伙伴要温柔多了，并没有拉开自己的优势差距，稳扎稳打的棋风让对方不适应之余又有些松了口气，心定则实力发挥正常，每每落子应对都很到位。
　　藤原佐为眼睛一亮，暗暗点头：【这里下得不错。】
　　尽管最后还是输了一目半，但仅看最后收官的谨慎小心，就看得出这人的性格。
　　“我认输了。”少年输得可算心服口服。
　　“多谢指教。”
　　进藤光避开少年投来的期待目光，转眼往边上一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完的两人已经在旁边扭头看着，日高弥美一脸兴奋，似乎按捺不住想要成为他下一个对手，在她抢座前，他赶紧蹦了起来，拽住塔矢亮的胳膊：“我们在这打扰够久的了，小亮我饿了，我们去找吃的吧，各位，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么快吗？】藤原佐为还有点意犹未尽，回头瞅着同样一脸遗憾的日高弥美。
　　塔矢亮觉得有些好笑，但见进藤光确实一副不愿多留的样子，那就走吧。
　　进藤光说自己饿其实也不是纯粹的借口，午饭没吃打算在学园祭里吃个肚圆才走，但没想到塔矢亮会带着他去参观围棋社，还被这里的学生缠着，看外边云层都染上了红霞，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等他从棋盘上移开了注意力，才意识到自己是真饿惨了。
　　“我想吃拉面。”进藤光揉着饿到瘪下去的肚子，感觉脑子也因为低血糖而犯晕，忙拽住塔矢亮的胳膊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面铺，里面的拉面很好吃的，一起去？”
　　“可是，现在快到晚餐的饭点了。”塔矢亮却不是很乐意到外面去吃，他提议道，“先买几个水果撑一下，走几步路到我家吃饭吧。”
　　“我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进藤光叹气，他是真的饿到头昏眼花了，“下次再到你家吧，我现在先去吃个拉面，你也早点回家，拜！”担心塔矢亮坚持，他赶紧撒丫子跑了。
　　塔矢亮：“……等等！”人已经跑没影了，他只能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们一起去吧，我等会儿打个电话回家就行。
　　你要不要跑那么快，有疯狗在后面撵着你跑吗，哼！

　　☆、第 10 章

　　海王附近的这家面铺是当初他冒充中学生来下棋时，同行中的筒井前辈导游来的。初次来海王，结束校联赛以后，他们就一道来这吃晚餐，他当时点的就是这面铺里的招牌拉面，浓汤鲜美配料足，光摆出来的扮相就特别诱人。
　　此时店里面吃晚餐的人还挺多，角落和墙边的位置都坐满了人，进藤光点了一碗拉面，随便找了一个不靠边的长形桌边空位坐下，拉面很快送来，他低头就开始“呼哧呼哧”开吃。
　　“欢迎光临。”背后响起服务员的爽朗招呼声。
　　似乎又有客人进来了。
　　刚好他旁边还有两个空位，进来的两人坐到他旁边了，进藤光吃得正埋头高兴，但旁边的人才坐下，他就觉得脖子一凉。
　　嗯？这冰棍样的气场好像有些……
　　服务员走过来问：“请问两位需要什么？”
　　“要两碗招牌拉面。”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烂熟，不看脸也知道是谁，酒会啥啥经常碰到的某人，前不久还打过照面。
　　手还按着脖子的进藤光：“……”真是人生无处不熟人啊，打哪儿都能遇到这冤家。
　　一道女声从稍远些的地方传来，似乎有些不悦，但是有外人在旁便按捺住怒气，音调略低道：“一碗就可以了，你自己吃，我最近减肥，回去吃一碟酸黄瓜就行。”
　　“吃这么少，晚上会饿。”绪方精次一贯给人以冷酷的感觉，不仅是外型连说话方式也像低情商，不过这简短的话语里还是能听得出他含蓄的关心。
　　但遗憾的是，他稳妥投球却砸到队友的脚板。
　　“饿死得了！”不知道是踩到什么雷点了，女人气鼓鼓的，不过为了维持表面上的矜持，她咬着牙狠狠道，“昨天晚上我等了你一晚你知道吗！”
　　酸臭的怨气都快飘过来了，进藤光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绪方精次跟他打一声招呼，拿他做挡箭牌。
　　为了应付这种麻烦事，这混蛋可没少做，而且，做了也不会不好意思，脸皮忒厚的。
　　尽管满心低调，人也往里缩想尽量减少存在感，但他那头形和特殊的金色早已出卖了他，绪方精次一眼就认出来，暗暗也觉得尴尬，皱了皱眉，对女朋友低声道：“回去再说，现在先吃晚餐。”
　　“回去？回去你就只记得你那围棋祖宗了！围棋围棋，你就知道围棋，早上下着围棋，晚上想着围棋，你干脆跟围棋过一辈子得了，找女人干嘛！”女人气极用手上的包甩了绪方精次一通，看着男人脸上被宝宝上的金属挂饰捧红了脸，顿感消气了一些，最后还是狠狠瞪了一眼，扭身忿忿走了。
　　进藤光咬着面条直哆嗦，整个人在那抖，哎呀，要忍住啊忍住，笑出声就完了。
　　这万人迷也有今天，唔，老天有眼。
　　旁边突然射过来两道冷冷的目光，一道阴森得堪比游戏里大魔王的声音当头落下：“很好笑是吧，进藤光？”
　　我又没笑出声，你就不能当没看见，放过我吗……
　　“绪方老师，我不是有意偷听的。”进藤光抬起头，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目光避开与绪方精次的接触，遥遥指向门口，“话说，你不追出去吗？”
　　“过段时间会自己回来的。”绪方精次现场上演渣男。
　　进藤光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根筋，下意识就问了：“万一不回来了呢？”
　　绪方精次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几遍，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移开了目光。
　　耳尖飘来一句小声得几乎听不见的嘟囔：“小屁孩儿懂什么。”
　　进藤光给气得翻了记白眼。
　　说出来就怕吓死你，我现在真实年龄能当你哥，造么，孙子！
　　不过哥哥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找时间在棋盘上弄死你。
　　口里没东西嚼的家伙眼睛在店里转悠一圈后，又慢慢回到小孩儿身上，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搭讪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进藤光心情不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吃晚餐啊，这时间不吃难道等宵夜再吃？”
　　“你没有家人带着吗？”
　　“拜托，你吃个饭也要人陪着？”进藤光故意装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不担心？”
　　见对方死缠不放，进藤光无奈地耸耸肩：“我打电话报备了呀。”
　　绪方精次斜眼瞥了他一眼，迎上对方清澈的眸光，乍看真是水光潋滟楚楚无辜，但就是这样才显得诡异，这家伙可是独立揣墨汁的人。
　　男人挑了挑眉：“你说你跟谁一起的？”
　　“咕噜。”进藤光飞快地咽下最后一口汤，擦了嘴，摆手，从位置上蹦起来，“行了，我这就走，再见啊。”
　　绪方精次拽住他：“你家住哪儿？”
　　“距离这就几步路远。”
　　“我送你回去。”
　　进藤光的嘴角抽了抽：“不用了……”
　　没等他说完，绪方精次就打断他：“这么晚回去，你是觉得你家人看到我送你回去还是用你那套凭空编造的说辞更有说服力？”
　　打电话报备未必假，但内容恐怕不真。
　　进藤光盯着绪方精次好一阵，想看出点隐藏的内容来，不过这人的脸皮练得忒厚，一点异样都看没显露，二十几岁就这功力，过个十几二十年，更别想有多变态了。
　　进藤光也没想跟他较劲，微微一笑：“有劳了，绪方老师。”
　　“走吧。”绪方精次捞起椅背上的外套，放下钱就往外走。
　　“诶，你不是还没吃吗？”
　　“我不饿。”
　　绪方精次把人送到家，又跟进藤妈妈打了招呼后，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进藤光在二楼目送那辆红色跑车开远，眼里闪烁着疑惑。
　　在他的认知中，那男人可是无利不起早，绝不是这么热心肠的家伙啊……
　　藤原佐为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纠结，蹦蹦跳跳来到棋盘边催促道：【阿光，我们来下棋吧。】
　　“哦。”
　　俩围着棋盘坐下，进藤光看着棋盘，眼神有些恍惚。
　　这回藤原佐为总算注意到了，歪头看了一会，总算在进藤光再次下错位置的时候，问道：【阿光，刚才送你回来的是那位绪方九段是吧，你很在意他吗？】
　　“哈？”
　　【你看你都走岔好几步了。】藤原佐为指了指棋盘上下得完全看不出平时水准的棋形，【你究竟分神在想什么？】
　　进藤光像是陷入了什么困难抉择，眉头紧皱，过了好一阵，默默把棋子放回棋盒里，身子一扭靠到床边，然后才轻声道：“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上辈子的我有没有妻儿的事吗？”
　　【你说追你的人都能排几条街了。】
　　进藤光也没脸红，就着话点头：“是啊，而且你肯定想象不到，第一个跟我告白的女生会是明明吧！”
　　藤原佐为：【……】除了你自己迟钝，谁还看不出来那小姑娘对你有好感啊！
　　“虽然我答应了说可以试试，但是，”他耸耸肩，“要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冲劲十足的青年，满身心投入到围棋里，说句夸张却又很实在的话，如果有人形的会做饭的围棋，要我跟围棋结婚，我也肯定答应的。”
　　【你想太多了。】围棋没有这样的进化渠道，别是玩游戏玩傻了。
　　进藤光翻身躺下，嘴里还不停：“女生对那些什么第一次相遇啊告白啊约会啊等等纪念日念得烦人，忘记送礼物就要发脾气。”
　　【毕竟是女孩子嘛。】其实他也不懂，上辈子他可没有娶妻，谈恋爱是什么他也是到了现代才知道。
　　进藤光听不见藤原佐为内心的吐槽，他继续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过去：“没多久我俩就分了，交第二个女朋友的时候我也快奔三十了，真是个让人忧伤到不行的年纪，对象是相亲认识的，小我几岁，长相挺漂亮的姑娘，谈了一年，最后还是不行。”
　　【为什么啊？性格不合？】
　　“不，是性别不合。”他说得很轻，如果不是耳朵附在他嘴边，估计任谁也听不清楚。
　　藤原佐为也没听清，不过音调差不多，他以为自己说中了，赶紧提醒加劝慰道：【既然不好找，那你这一次要好好珍惜明明啊。】
　　进藤光：“……”
　　亲，求问要如何对一个你只想成为兄妹的对象产生友谊以上的情感？
　　或更直接更现实一点问，你要怎么对一个精神上都没法产生共鸣的对象引导出精神跟肉体双重的吸引力？
　　堪称世界性难题。
　　而且最无奈最痛苦的还是，他好不容易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某人，却在痛下决心准备告白的时候被对方发了婚礼的请帖，这会心一击，简直绝了。

　　☆、第 11 章

　　因为失去，才会懂得珍惜，甚至竭尽全力想要挽回。
　　但破镜难圆，很多情况下失去是无法挽回的。正如，当他如雷劈一般醒悟自己真正的情感与其指向的时候，他喜欢的人已经准备要订婚了。在此之前，他一直把对方当最好的朋友，事实上，那人跟他们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是一对共同成长、互为竞争对手的好友。
　　醒悟得太晚了。
　　倒也还好。
　　没有情感小说里那种痛到撕心裂肺哭到逆流成河的欲望，只有一点点忧伤以及清醒的庆幸。哀伤不说，庆幸明白得晚，如果是在不会控制自己的那个年龄段明白的话，因为没头没脑的告白而失去朋友那才是真糟糕。
　　多年的对弈已然让他习惯了伪装，一层脸皮可以完全隔绝心底和表面的不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出他的笑容背后的真实情绪，但也只是几乎。
　　某个同样出席在订婚仪式现场，且一直以来都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朝他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太难看了。”
　　明明对镜子练习了许久，没有人能看出来，偏偏是那家伙道出了异样。
　　这就是他讨厌绪方精次的原因。
　　既然看出来是这么不好言表的事，你闭嘴别说话不行吗，说出来也不会显得你有多聪明，围棋上输了也不带这么让人情场打击的！
　　看着进藤光脸上变幻莫测的藤原佐为：？？？
　　半夜时分，进藤光还睁着眼在床上滚来滚去，脑子里混杂着各种杂念，明明感觉困倦却睡不着，好不容易开始闭眼打呼噜，天又亮了。
　　进藤光只能顶着倆黑圆圈去上学，昏昏沉沉地进课室，上课也没精力听讲，把书竖起来挡着，然后“啪”一下脑门砸桌上睡了，连着睡了几堂课，到傍晚他才如梦初醒惺忪睁眼，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唔，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藤原佐为担忧问：【阿光，你没事吧？】
　　“没……呃。”才出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齐整私人学校校服的小孩在那候着，进藤光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就从后门翻出去。
　　虎着脸的死小孩像跟头顶雷达一样，还没等他开溜，就唰地扭头看过来，然后冲过来，废话也不说了，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找你一起做作业。”
　　进藤光昧着良心道：“我今天没作业。”
　　刚好背着包从旁边经过的班主任呵呵，一手按住这倒霉娃的脑袋：“我怎么不知道？”
　　进藤光：“……”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明天到校直接把作业拿过来，我第一个检查你的。”班主任轻飘飘砸下一句话就走了。
　　接下来的也用不着赘述了，塔矢亮径直跟到他家，严格督促起他做作业跟复习，稍微一偷懒，他就瞪大那双绿眼睛死死看着他。
　　塔矢亮炸毛拍开进藤光的手：“别老像摸小狗一样摸我的头，快点继续做作业！”
　　“干脆你就借我看看吧。”
　　“自己做！”
　　“没劲。”
　　塔矢亮这实心眼的，一旦下定决心，进藤光的休闲日子就到头了。他们的围棋日常转眼就变成了复习复习还是复习，进藤光跑塔矢家的次数开始直线下降，每次来也是往网吧途中不幸被塔矢亮逮到，进门的对白也从音调快活的“伯父伯母好我来找小亮玩了”变成低头丧气的“伯父伯母好我来找小亮复习了”。
　　而且即便进藤光偷懒想不去塔矢家，塔矢亮也会跑到他家里来，摁着复习，态度严肃严厉已俨然有其父的风范，作为被严肃对待的对象表示这日子过得简直惨无人道啊！
　　但学习归学习，进藤光还是会抽空领着藤原佐为远一些的会所下棋，当然了，绝对是避开塔矢家的那个，免得被那里的市河小姐逮住跟小亮打小报告。
　　托塔矢亮的福，进藤光现在算是调整好了生活作息，周末的清晨阳光明媚，他一大早就收拾好自己，精神满满地出门去。
　　【今天我们去哪？】
　　【新会所。】
　　【噢！】
　　他们要前往的这家会所人流量就不是特别多，估计也是跟地理位置太偏僻的原因，拐进一条小巷后，走进一栋大楼的地下一层，不是熟人应该不知道怎么来。
　　店面也小，进去就一目了然，位置有一半是空的，对弈中的有一大半是大叔，柜台后的是一个老人家，见门开了，习惯性地抬头看了过来，看到是小孩，他的眼睛微微整大了些，似乎有些惊讶。
　　“小家伙，来下棋的吗，小孩儿500円哦。”
　　“OK，500円。”
　　进藤光随便寻了个位置，才坐下就有个中年男人坐到他对面，看上去跟自家父亲差不多年纪，戴着眼镜，额头上还有几条深深的抬头纹，长相很和蔼。
　　“石原先生，这孩子麻烦你了。”老板跟男人打一声招呼后就回柜台去了。
　　“没问题，”男人回过头来，朝进藤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目光就跟看着自己小孩儿一样带有长辈式的温柔，“我姓石原，你叫我叔叔或石原叔叔都可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进藤光也回以一笑：“我叫进藤光，今年准备升国中。”
　　“那就是说还是小学生咯，跟我儿子一样的年纪哈。”石原无奈地笑了笑，“不过，那孩子可一点也不喜欢围棋。”
　　“毕竟不是所有小孩儿都能够安安静静坐在棋盘边一个多小时嘛。”进藤光在遇到藤原佐为之前也是活泼得不行，直至沉迷围棋之后他才安定了许多。
　　“我给你让一子，你看怎样？”
　　进藤光摇头：“我不需要让子，猜先吧。”
　　男人也没执着，知道有些小孩的确天赋惊人，现在勉强对方输了就等于自己打脸，猜先就猜先吧。
　　猜先的结果是，进藤光执黑，石原执白。
　　石原的实力在会所里算不上顶尖，只能说是中等水平，比海王中学那几个小孩儿还弱，只是他耐心好脾气好，才被老板叫来给小孩儿解闷，开盘没多久就看出这小孩的棋力远在自己之上，再坚持也不过垂死挣扎，干脆到中盘他就认输了，摇头苦笑道：“现在的小孩是一个赛一个厉害，我不是对手啊。”
　　“很利害么，这孩子？”给他们倒热茶的老板听了有些诧异，低头看棋盘。
　　“非常厉害啊。”石原赞叹道，“我完全不是对手，话说，进藤，你是院生吗？”
　　“不。”进藤光和藤原佐为齐齐摇头。
　　藤原佐为看进藤光：【阿光，院生是什么？】
　　“你这实力不当院生可惜了，”老板叹息道，“那里集聚了许多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而且水平很高，他们在那里两两对弈，磨练技艺，你如果到那，过不了多久就能够下得比现在更厉害，想成为职业棋士的话，那里是最好的锻炼地方。”
　　“说得也是。”进藤光笑了笑。
　　藤原佐为有些意动：【阿光你要去当院生吗？】
　　进藤光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心里忍不住暗暗吐槽：【拜托，院生可是比职业棋士还差一截，你都一职业棋士水平，让我进棋院干嘛，欺负小孩儿吗？】
　　【什么叫欺负人家小孩，我只是只是……你要是不想下的话，可以我来呀！】藤原佐为义正严词道，【棋手要不断磨练自己才能更进一步。】
　　谁磨练谁啊。
　　问题是那些个小磨刀石也扛不住你这把大刀折磨好吗……
　　进藤光眼珠子一转，肚里的坏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腾：【要不你问问小亮，他要进去，我就去。】
　　【好！】
　　之后藤原佐为各种纠缠塔矢亮，又哭又闹没个成人形象，把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塔矢亮给唬了一跳，还真就答应了。
　　事后塔矢亮有些犹豫，不过既然答应了的事，他当然就会实行，回家跟爸妈说了后，塔矢明子答应不说，塔矢名人念着儿子也该有点同龄人活动，也颔首同意了。
　　进藤光：……卧槽这套路不对啊！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升学考试，塔矢亮拿这个作为交换条件，把藤原佐为劝倒戈了，一人一灵开始对进藤光的学习进行双重监督（压迫）。
　　深感自作孽而泪流满面的进藤光：“……”
　　为了两个月把某人分数从班里倒数提拔到年级前百，塔矢亮可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等考完试，进藤光整个人都是飘的，小脸都瘦了一圈，脸颊本来还有点婴儿肥，现在都给虐没了，整个人看上萎靡不少，稚气也削减了许多。
　　【一辈子都没这么努力过。】趴桌，总算松了口气。
　　【辛苦了，阿光。】藤原佐为也为之垂泪，话说好久没下棋了。
　　但庆幸结果不负众望，他居然真的考上海王了。
　　真、的、考、上、了！
　　用藤崎明的话来形容他的心情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
　　藤崎明则跟原来一样考上了叶濑中学，至于以后有没有加入围棋部暂未可知，但看目前藤崎明对围棋热情度，想来还是很有可能的。
　　四月他们正式入读海王，不过两人都没有进入围棋社，实力层面另说，主要是那个社团并没有一点欢迎加入的气氛，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
　　等到了八月中旬，棋院院生报名开始，至十一月中旬结束，塔矢亮测试通过，正式成为院生，这一举措轰动了棋坛。
　　相较之下，同期报考棋院的小孩儿都被低调处理了，包括进藤光，就算他跟塔矢亮是好朋友。
　　最突出的也只是棋力考核的时候把老师吓了一跳，带来的棋谱精妙得不像是小孩儿能够下得出来的，看着就像两位大师的手笔。
　　“这真是你下的？”老师质疑道。
　　“嗯，对手是我的朋友。”就是身旁你看不到的某人。
　　老师眼里的质疑之色更浓，他压根就不相信进藤光的说辞，要说这棋谱真是这小孩下的，那这小孩儿可不得了，他可要认真检验检验。
　　“我们来下一盘吧。”
　　“行，猜先吧。”
　　已经准备让子的老师默默把话咽回去，心里暗暗腹诽：这小子还真不客气。
　　两分钟后，男人所有的质疑全抛之脑后了，半个小时后，他认输了。
　　这里的围棋老师都是有段位的，实力不算弱，能够下赢老师的学生非常稀罕。
　　话说，要有这实力干嘛不直接去考职业试，跑这当院生有意思？
　　老师直接提出这个问题。
　　“今年刚好升国中嘛，之前一直在学习，可能现在有点不适应考核节奏。现在距离考试只有四个月，所以我想再多练练。”要不是因为某个混蛋，他还没想过要来棋院的说。
　　“是吗？”老师点头表示理解，“以你的实力，明年可以直接通过职业考试了。这一年你就呆在棋院好好练练，刚好塔矢名人的儿子也进棋院了，你有空可以多找找他。而且你的实力远胜棋院里的其他孩子，所以，在跟你的对手对弈时，学会手下留情知道吗？以后你成为职业棋士也有的是机会遇上比你棋力差的对手，例如有人请你下指导棋，那个时候你可不能用尽全力，知道吗？”
　　进藤光点头，他有这个工作经验，娴熟得很呢。
　　棋局完了，老师领他去参观棋院，到中央棋室的时候，看到了一幅非常奇妙的景象，一个绿发小孩自己摆弄着一个棋盘，周围静悄悄的，远远近近的小孩们明着暗着瞄那人，目光灼热，均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模样。
　　“看起来就像洪水猛兽。”进藤光看一眼就站着不动，蹲在门口捂着肚子狂笑。
　　老师看了他一眼：“诶，进藤，你跟塔矢认识？”
　　“嗯，经常一起玩。”进藤光笑着走过去，低头看棋盘，这棋形忒熟悉了，不就前阵子这孩子输给他的一盘吗？
　　塔矢亮正满脑子苦心研究着赢棋的法子，等想好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子。
　　“这次下这里啊，那我就这样。”进藤光坐下来，拾起一颗黑子落在右下角，刚好化解了塔矢亮进攻的一招。
　　小孩儿愣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后，他下意识微笑道：“完了？”
　　“刚完的。”
　　“赢了？”
　　“赢了。”
　　塔矢亮没有一点惊讶，他冲棋盘另一边扬了扬下巴：“我们来继续，这次我一定要下赢你。”
　　进藤光乐呵呵地坐到他对面：“哎呀，信心满满啊。”
　　“那是。”
　　“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谁会输啊！”
　　俩孩子旁若无人沉浸到围棋的世界里，老师本来有些尴尬，但又想看看进藤光跟塔矢亮的水平，就没离开而是默默地走了过去旁观，只一眼就看得惊叹连连。
　　塔矢亮的水平考核没有赢过他的对手老师，但胜负紧悬一线，依旧让老师惊出一身冷汗。
　　后生可畏啊。
　　但如今与进藤光的对弈中，这位天骄之子却如困兽一般，生生从一只猛兽被揉弄成一只小可爱。
　　塔矢亮瞪着棋盘好一会儿，才低头：“我输了。”
　　“开头那几步都挺不错，但接下来左上的进攻你太急躁了，太过深入反而被我切断，没有取到优势不说，还影响到了接下来的形势。”进藤光抬起头，看着那个绿色的发旋笑了笑，“总体而言之，比上次又有了进步，”眼睛一眯，“只是，要赢我你还差远了。”
　　塔矢亮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调笑，气度涵养极佳的他只是瞥了一眼，便淡淡道：“未来有的是时间。”
　　收拢好棋子后，进藤光看了看光洁的盘面，问道：“要再来一盘吗？”
　　“不，”塔矢亮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掠过周围围观的所有人，最后停在一旁不知站了多久的老师身上，朝对方微微点头，又转过来对进藤光说道，“今天你才来第一次，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吧。”
　　进藤光这才想起被自己撂在一边的老师，干笑两声从位置上起来，跟男人鞠躬道歉。
　　男人摆手：“没关系，说起来，进藤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有种的赞叹使稍微敏感些的孩子看待进藤光的目光悄然发生变化，而其他没明白过来的孩子隐隐感觉到了同伴的情绪，下意识地也被影响了。
　　这种变化直接体现在研习日的比赛中，只要对手是进藤光，小孩儿们就一个赛一个紧张兴奋，输棋后自发围聚在一起复盘。
　　令人咋舌的是，某个小孩儿过于紧张，下棋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在发抖。
　　进藤光没急着落子，尽管计时器里属于他的时间飞快流逝，他还是笑嘻嘻地给小孩儿打气，温声宽慰道：“我又不是怪物，你可以放松点的。”
　　小孩儿身子一抖，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牛头不对马嘴地嚷嚷道：“我会努力的！”
　　声音颇大，把隔壁下棋的都唬了一跳看过来，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的小孩立即涨红了脸，尴尬万分地低下头来。
　　【这孩子好害羞啊。】藤原佐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孩子，塔矢亮也属于内向，不过这娃儿跟有双重人格似的，一到棋盘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进藤光感慨道：【这模样跟我职业考试时候初次跟大人比赛的时候很像，太紧张可不是什么好事，百分百影响发挥呐。】
　　“你想参加职业考试吗？”
　　小孩儿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点头。
　　“那么，想参加头衔战吗？”
　　周围正竖着耳朵偷听的孩子都纷纷向这个方向投注惊讶的目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进藤光抬起左手，伸出一根食指朝上指着：“我会参加职业考试成为职业棋手，参加头衔战从上面的那几位手上夺得头衔，成为日本棋坛的第一人。”
　　如果不是这话内涵太丰富，进藤光这口吻就跟报告自己三餐内容一样日常平淡得不行，只是这反差太大，让人有些接受不能。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一旁刚走过来想让他们安静别说话的监管老师。
　　“你……”跟他对弈的小孩儿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进藤光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笑了好一阵，才收敛了面上的神情：“这就是我的目标，你也能想象，要达成这样的目标非常困难，所有向往这个目标的职业棋士的人和职业棋士都是我的踏脚石。你、你们如果不甘心成为我脚下的石子，那就努力点快一点，我可不会松懈的，小心别被我踩下去了。”
　　藤原佐为倒吸一口气：【阿光，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作用还挺见效不是吗？】进藤光满意地看到他对面的小孩因为怒火而闪烁的目光，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不是怔怔发愣，就是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围棋好歹一是一种竞技活动，可近年来的国际围棋大赛，低龄棋手出彩的太少，简直安静得不像话，再看看中韩，厉害的年轻一代层出不穷，实在让人不得不忧心日本围棋的未来。】
　　藤原佐为懵懵懂懂道：【阿光，你这是故意的？】
　　【一点点吧，再说，下克上不是挺有意思的吗？】进藤光得意洋洋地想，【像不像那种小说里的主角，光芒万丈！】
　　【这样拉仇恨的方式，不是更像被主角刷的boss吗？】
　　【……】
　　没过多久，进藤光的这一番言论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棋院，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放话要掀翻整个棋坛，听上去实在太过嚣张，不少人把这个当作了笑谈，只有少数了解进藤光实力的人表达了暧昧不明的发言，但大部分棋士对此回应都十分官方化。
　　不少人知道进藤光是塔矢亮的好朋友，所以，塔矢名人的回应最受期待，但也最令人意外。
　　男人颔首说：“那孩子我知道，可惜的是我经常有工作，所以就算偶尔碰上也没有对弈过。”
　　也就是说老师不知道那孩子的棋力？
　　男人道：“小亮没有给我摆过他跟进藤的弈局，所以，他的具体实力我并不清楚，不过，小亮说过那孩子比他厉害。”
　　那老师是怎么看待这个孩子呢？
　　这么一个嚣张的孩子……
　　男人依旧一脸淡定从容道：“对手是老是少都无所谓，我在这里等着。”
　　一句话就尽显如今日本棋坛第一人的霸道气场。
　　“不是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吗？”如今备受期待的年轻棋手仓田厚摸着自己肥大的下巴，一脸苦恼状，“所以，除了前辈们，我也一直戒备后来者的。”
　　“是吗，听起来还真是令人兴奋呢。”桑田本因坊在偶然听到的时候，笑得很开怀，“要是那孩子真能从我手上接过本因坊，日本棋坛的未来在日后肯定也能享誉世界了，到时候我也能放心退出来，把位置让给年轻孩子了。”
　　绪方精次还是一副酷哥样，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仿佛并不在意，回答的内容倒是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进藤的话，倒也可以理解。”
　　诶？
　　“那孩子一直都是个有趣的小家伙。”绪方精次扔下一句琢磨不出深意的话就走了。
　　相当一部分棋手对进藤光不知礼数的狂言而感到不快，等着看他的笑话。
　　小半年后就是临近的职业考试，时间不长不短，足够在热度下去之前，见证这个小家伙究竟是信口胡说，还是真有本事。
　　走着瞧呗。

　　☆、第 12 章

　　对于外界的评议，进藤光自然有所耳闻，不过再纷纷扰扰，对他的影响也不大。约莫是年龄优势，大人们都当作了笑话，认真的就只有棋院里同为院生的孩子。进藤光的生活那是一天天都无比充实，一进棋院就被堵着挑战，院生们屡败屡战，倒整出一股别样的热烈氛围来。
　　除此之外，进藤光还会腾出时间上网下棋，一点也没耽误【sai】的出场，名声是刷得越来越响了。
　　只有塔矢亮跟俩人对弈的次数直线下降，棋院里的情况都明白不说，就算回自己家，他也多的是给藤原佐为放子，而不是自己下。好歹观察也是一种学习方式，塔矢亮在帮忙放子的时候同样是在学习，久而久之收获匪浅，连塔矢名人近期也连连称赞他的进步。
　　倒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进藤光开始变得有些茶饭不思，连下棋放子的时候都差点出了错，睡觉的时候更是老怔怔看着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熬得撑不住了才闭上眼，隔天精神糟糕得可以。
　　不需要睡眠的藤原佐为最早发现他的异常，见进藤光又一次颠来覆去睡不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光，你在担心你的职业考试吗？】
　　进藤光被问得莫名其妙，侧过头来看着趴在床边的幽灵，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好像有点纠结，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纠结吗……”进藤光沉默了许久，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确定自己真真毫无睡意，只能认命坐起来，爬到窗沿上吹风。
　　凉风习习，拂去了身体里的一丝燥热，让他原本有些晕眩难受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他偏过头来，正正对上那双满怀担忧的紫眸，此刻的月华映入那双明眸中，亮得简直不可思议，就像是底下打着灯光的紫水晶，晶莹透彻。
　　明明不施粉黛，却比他认识的各式各样的女子都要精致漂亮，加上他着装复古且暗合其淡雅气质，恐怕就算他不说自己是幽灵，也难以让人相信他是人类。
　　进藤光甩了甩头，把脑子里各种杂念甩飞后，才缓缓道：“最近一次我们去网吧下围棋的时候，我在列表上看到一个稍微眼熟的名字，以前是我的同学来着，还是围棋部里的朋友，性格特别别扭的一人，棋力还可以，就是总仗着这个去会所赌棋赚零花钱。”说着他又叹道，“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他，毕竟日本这么大，上网下围棋的人多的是，名字相似的不知凡几。”
　　现在网络围棋还没有不许起重名的措施，【sai】声名鹊起后，还有不少起重名冒充的。
　　他嘴里说着不在意，但眼里流露着的分明是怀念。
　　藤原佐为轻声问：【那个人现在也在海王吗？】
　　“不，他在叶濑中学。”
　　藤原佐为立即反应过来，进藤光说的是他上辈子认识的同学，立即更感兴趣了：【那就是说跟明明同一间学校了？】
　　“是啊，”进藤光干笑两声，“现在他们是同校生，打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夫妻的说。”
　　【夫妻？】藤原佐为惊讶得提高了音调。
　　“对，他们后来结婚了。”进藤光淡淡道，口吻像是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好像是我跟明明分手后的第二年吧，他们就在一起了，据说是同学见面会的时候相逢的，那一次我刚好出国比赛了，所以没亲眼见到……不过要是有我在，氛围恐怕就尴尬了。”
　　还处于震惊中的藤原佐为一个激灵回神了，趴在床边就着他耳朵边吼：“看看，明明多好的人，别人都挖你墙角了，上次错过也罢，你这次可要好好把握了。”
　　进藤光：“……”怎么话题又转这了！
　　上辈子被老妈催婚催得厉害，嘴里老念念什么不会珍惜，现在可好，又多了一个唠唠叨叨的。
　　本着一个人死不如两个人抱团哭的原则，进藤光眸里精光一闪，而后肃着脸一脸认真地朝床边的灵定定看来。
　　藤原佐为：【？】
　　“你说得很对，有些人错过了就没办法，我应该把握好当下……佐为！”
　　【嗯嗯？】
　　进藤光一脸沉重道：“虽然明明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我的初恋呢。”
　　一脸懵逼的藤原佐为：【……】
　　进藤光好不容易才维持住面上的表情，没有把笑声漏出来，但两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看起来表情有些僵硬：“虽然人鬼共恋有些特别，违反常理，但是我是认真的……诶，等会儿，我还没说完呢，佐为，你去哪？”
　　棋灵用行为表示，他需要静静，扭过头，一语不发地从纸门穿了出去。
　　不过他也走不远，只能在门口转转。
　　进藤光满意地笑了笑，总觉得忽悠完人，身心都舒畅了许多，这下他可真的安心睡着了。
　　只是苦了某个已经陷入头脑风暴的棋灵。
　　又是一个爽朗的早晨。
　　该庆幸幽灵不需要睡眠，不然进藤光一睁眼就要被两个核桃大的眼袋给吓醒。其实也没差，进藤光愣是被那张大脸吓出一身冷汗来。
　　这下可彻底清醒了，理智很快回拢，他挑了挑眉，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对方怎么就浮在自己身上，语气轻快地调侃道：“哟，佐为，没想到你是这么主动的人啊~”
　　藤原佐为压根没听明白里边的内涵，只顾着一脸气愤道：【你是故意的！】
　　“嗯？”进藤光一脸莫名其妙道，“什么鬼？”
　　【你昨天说……我是你初恋什么的。】藤原佐为红着脸道。
　　“啊，那个啊。”进藤光把他拨开后，打着哈欠坐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用一种欠揍的口吻轻描淡写道，“谁让你老是说什么好好珍惜之类的，听多了很烦的知道吗。”
　　藤原佐为皱眉：【我说如果你不喜欢明明，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不知道。”进藤光抓了抓头发，一副有些苦恼的模样，“实话说，我虽然跟女孩子交往过，但总觉得就是多了个朋友一样，交往亲密些而已，真正算得上喜欢的，没几个。”
　　其实他也不大肯定，唯一有过的暗恋对象最后无疾而终，后来倒是有个稍微有点好感的对象……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良人。
　　也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交往过的人实在太少，所以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藤原佐为沉默了许久，突然语出惊人。
　　【是小亮吗？】
　　难得的智商爆炸。
　　进藤光直觉得心下一跳，顿时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怎么忽然说到他了？”
　　【你对他很特别……】
　　进藤光有些懵逼，一个绪方精次也罢，怎么连藤原佐为都看得出来，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
　　【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就我所见的，你对他确实比寻常朋友要亲密得多，你……是喜欢他的吧？】藤原佐为犹豫了一下，眼中流露一丝担忧和困惑，【阿光，你希望以后跟他在一起吗？】
　　进藤光怔了怔。
　　他忽然想起那个来自粉丝的卡片，还有那个让他以为是开玩笑的问题。
　　重生一次，是否选择弥补遗憾，努力试试跟那人在一起吗？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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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从娃娃抓起玩养成，感觉这样好变态！
　　诱人的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之后进藤光就为自己如此纠结的想法而笑出了声，或许一开始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问题，但现在既然由佐为提出来了，那就认认真真地做出选择。
　　而这个选择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定下来了，进藤光摇摇头：“我的确是喜欢过小亮，不过是我个人单恋罢了，这条路本来难走，既然如此，又何必多一人苦恼。更何况小亮的婚姻生活很美满，他那位夫人还是我的朋友，一个很好的女人，尤其是她煲的汤，相当美味呢。”
　　一番话坦然地说出来，心里的躁动立即平静了下来，像是有什么悬着的东西稳稳落地，顿感安定踏实。
　　【那你呢？】藤原佐为没有被他轻快的口吻感染到，眼里的担忧还萦绕不去，【谁来照顾你？】
　　“我……”进藤光眸光微闪，笑了笑，“我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呗，况且现在就考虑找女朋友的话，老妈肯定会抽死我好吗！”
　　【阿光，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藤原佐为一眼就看穿进藤光的勉强，劝慰道，【无论日后你选择怎样的伴侣，我都会支持你的。】
　　“谢谢你。”
　　藤原佐为没揪着这话题不放，转而提议道：【要去看看你以前的同学吗？】
　　“去叶濑的围棋部？”进藤光有些意动，但也清楚自己一个外校生贸贸然跑过去很可能会被误会，所以他还是摇摇头，“只是有些想念，还不到非不得已的程度。”
　　【如果你真不在意，最近就不会老是发呆了】
　　“只是暂时这样而已。不提这个了，先说说你的事。”
　　【我？】藤原佐为歪着脑袋想了想，就他这样的情况，也没能耐整什么麻烦啊，【我做什么了？】
　　“我这不是要职业考试了吗？”
　　【对啊。】
　　“也就意味着以后我要花更多的时间与人对弈，提升段位，完成棋院安排给我的工作。”
　　【嗯嗯，然后？】
　　进藤光也无奈，这家伙虽然活了千年，但涨的只有围棋对战的经验，其他方面却跟小孩儿一样停留原地，他看着那双紫眸里干净的困惑也是无奈，干脆把话挑明白：“然后就是你下棋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懂么？”
　　【嗯嗯……嗯？】
　　“我不希望你因为无聊而不高兴。”过去藤原佐为也有跟他抱怨过这个，不过因为他太迟钝而没发觉，直到后来藤原佐为消失了，他才在反思中领悟，继而十分后悔。
　　【你一直在烦恼这个吗？】藤原佐为既感到感动，却又无力，在这一问题上，他没有办法给予任何帮助。
　　“从重新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了，刚才突然想到了。”进藤光眸光一闪，眼神从迷茫一瞬间变得坚毅，似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藤原佐为歪头：【什么办法？】
　　进藤光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找这方面的专家啊！”

　　☆、第 13 章

　　所谓专家，就是关于灵体那方面的专家，进藤光仅仅认识一位，也就是那个曾经想用五十万买他项链的那个。
　　要找人也不难，只是找到了让他帮忙却有点困难。
　　关键是，那家伙要价高，少一分都不行，而杯具的是他身上还没有钱。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进藤光呵呵：这怎么可能。
　　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他手上还有个杀手锏。
　　规划好路线，暗自收拾好包袱后，他就背上自己的书包准备出发，至于一路上的食宿花费，自然是他这些日子来累积的零用钱。
　　至于藤原佐为就更不用说了，早就因为能够开拓新地图兴奋得不行。
　　于是一人一灵就这样愉快的出发了。
　　中途进藤光发现自己忘记代笔，只好随便找间临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根。
　　藤原佐为在他周围欢快地又蹦又跳：【呐呐，我们要怎么去？】
　　进藤光一边在书包里翻找地图，一边回应道：“坐电车。”
　　【电车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貌似很有趣的样子哦！
　　“坐电车去哪？”
　　“银座啊！”进藤光不耐烦道。
　　话一脱口，他才反应过来声音有些不对，微微扭头。
　　西装？
　　视线上移，对上一双闪亮的镜片，穿着西装，嘴里叼着一根还没有点燃的香烟的男人正微垂着下巴向他看来。
　　进藤光顿时倒吸一口气。
　　话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忒小了些，他就进个便利店买支笔都能被逮到！
　　进藤光皮笑肉不笑地颔首打招呼道：“绪方……老师？”
　　绪方精次应了一声，然后立即回到原来的话题上：“你要去银座，现在？”
　　进藤光心下一凛，说不清什么感觉，但总觉得这时候被他缠上会变得很麻烦。
　　进藤光努力摆出一副平静的面孔：“绪方老师怎么在这？”
　　“想转开话题？”绪方精次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眼里的戏谑，视线在周围绕了一圈又回到进藤光身上，“这次又没有家长陪同，还是去银座，看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打算。”
　　藤原佐为在一旁目瞪口呆：【说中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得上可怕啊。
　　进藤光默默打了个寒战。
　　这家伙难道是他肚里的蛔虫托生吗，居然每一次都能这么准确戳到他的要害。
　　“绪方老师是去棋院吧，有工作的话还是别在路上耽搁了。”进藤光摆摆手，然后迅速转身打算溜走。
　　“唔！”
　　进藤光狠狠吐一口气，才算把被勒住的难受劲给缓解掉，然后立即扭头，狠狠瞪向拽住自己衣服后领的罪魁祸首。
　　“你干嘛，差点把我勒断气了！”
　　绪方精次一脸无语，明明是这家伙的锅，反口就扣到别人头上，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功力，长大绝对不吃亏。
　　不过论不要脸，绪方精次可不输他：“谁让你跑的，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为什么要去银座？”
　　“找人。”
　　“家人？”
　　“嗯。”
　　绪方精次叹了口气，脸上有些哭笑不得：“就算骗人，你也好歹把话过过脑子吧。”
　　进藤光被他折腾得有些气恼了，忿忿道：“我没骗人！”
　　“是吗？”绪方精次笑了笑，他似乎看出什么来了，胸有成竹道，“真话只有一半吧，找人不假，但如果是找的家人，走亲戚的话，你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大人陪同……你这是找的什么人，追星？哦对了，听小亮说，你经常上网下棋，看来最有可能是找的网友。”
　　虽然结果没猜对，但是……没劲，感觉所有兴奋劲儿都被败坏了。
　　进藤光转过脸，沮丧道：“……算了，我回家。”
　　绪方精次冷笑一声，继续追击道：“然后改天再去？”
　　还有完没完了！
　　还没等他气急，对面的人就先叹气投降道：“算了……我带你去吧。”
　　诶？
　　进藤光诧异地瞪大眼睛。
　　绪方精次没好气道：“总好过你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吧。家人那边也不好搪塞，想来也只有拿小亮那边做文章，可以想象是借宿一类的借口吧。不过出于关心，小亮可不会帮你保密，所以，你很可能会在半途才给他打电话，以避免被拦下来。”
　　还是全中。
　　这种被猜中心思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看来我说对了。”即便如此，绪方精次却并没有多少喜色，“太鲁莽了，你就没有想过一旦出事会有什么后果吗？”
　　“能有什么后果。”
　　“啧，你还真是天真得可以呐。”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影当头罩落，进藤光彻底怔住，感觉身体被往前带，然后就被锁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夹带一股浓烈烟味的男人气息瞬间就包围过来，充斥他的感观。
　　绪方精次一手搂着他的后脑勺，一手圈住腰，下巴架在肩膀上，道：“这样，你就逃不掉了。”
　　带着温热气息的话语几乎擦着耳际掠过，仿佛有细小电流从耳垂往上窜，然后在头顶爆炸。
　　进藤光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伸手推开他，揉着耳朵炸毛道：“你在干什么！”
　　绪方精次顺势退开，无奈地耸耸肩：“我这还算好的，如果是有心抓你的人，你这点挣扎可就不够看了。”见进藤光还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绪方精次微微眯起眼，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这个世界可不乏对幼童有特殊爱好的人，学校的安全教育可能没有具体的内容，但绝对少不了这方面的告诫。”
　　他松开手，转而揉了揉进藤光的头顶：“长点心吧，笨蛋。”
　　虽然是出于关心，但这话听着还是很气人啊。
　　藤原佐为：【原来他是在关心你啊，阿光。】
　　进藤光并不意外，撇撇嘴道：“这家伙的人品还过得去，就是那张嘴巴太欠。”
　　藤原佐为心有余悸地说道：【再有，就是眼神太恐怖了。】
　　“……嗯。”
　　只要一回想刚才那男人低头朝他看来，那种仿佛被眼镜边框的冷感感染到的目光，进藤光就觉得后背麻麻的，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这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进藤光喃喃道：“是因为[sai]吗？”
　　似乎就只有这个可能了，目前[sai]的名气虽不及上辈子赢过塔矢名人后那样呈爆炸状态的程度，但也算是小有名气了，绪方精次那棋痴对他应该也是很有兴趣的吧。
　　他看过自己的围棋，所以在[sai]的围棋里看出一点印象，似乎也不足为怪……的吧。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辆红色跑车已经停到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绪方精次那张俊脸，还有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神情。
　　男人扬了扬下巴：“傻愣着干什么，不上车吗？”
　　进藤光没有动，皱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用了，我不去了。”
　　“还是打算一个人去？”
　　“不，稍微想想，有个挡箭牌还是挺不错的，起码能少几顿骂。”进藤光转过身去，音调微微上扬，“正常情况下搭便车对我有利，但是，危险的疲劳驾驶就免了，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说完就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待那背影完全消失于眼际，男人才抬手捂住脸，挡住那流露出疲态的眉眼，只有那稍显无力的口吻从指缝间透出。
　　“啧，很明显吗……”
　　———————————————————————————————————
　　【话说，阿光，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关于绪方的事啊？】
　　“那家伙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你跟他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喂喂，别乱说啊。”
　　【阿光，难道你没发现，只有面对他的时候，你就会特别激动吗？】
　　“……拜托，那是防备。”进藤光脚下一顿，面上露出无语的神情来，“那家伙很会使坏，一不小心会被他坑了的，造不！”
　　【使坏？】藤原佐为更感困惑，【他说话是直接了点，但好歹是出于好心吧，哪里使坏了？】
　　进藤光没有要在这个话题僵持的意思，含糊地一句带过：“嘛，以后你会有机会见识的。”
　　【你以前被他坑很多次吗？】
　　“嗯。”
　　【怎么坑？】
　　进藤光嘴角抽了抽，脑子里闪过一系列光景，然后幽幽一叹：“那混蛋居然在去相亲的时候骗我一块儿去，说是喝酒，害我一高瓦灯泡亮得都不好意思，他可好，把相亲宴当作普通聚会，吃得特欢。再有，遇到执着些的，直接扒拉着我说我是他的伴呵呵。”
　　【既然你知道他是骗你，为什么还要去？】
　　进藤光一脸气愤道：“关键是他很多时候还真的是邀请我去喝酒，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窖藏好些年份的醇酒，那味道简直了——”进藤光闭上眼，面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不过也就短暂的一会儿，很快他就拉长了脸，嫌弃道，“就冲这个，我忍了。后来我算学聪明了，只要他一来电话，我就带上墨镜和帽子，把所有特征都遮得严严实实，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能认出来！”
　　藤原佐为：【……】
　　话说，你这不是被坑得挺心甘情愿的么？

　　☆、第 14 章

　　塔矢门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认真，看看塔矢亮，看看白井，看看绪方精次，略过芦原不说，大部分都会给人一种历练能干的气质，处事认真妥当的感觉。
　　绪方精次是言出必行的人，而且行动力max，当天晚上就驾车给进藤光送去自己近期的行程表。
　　还以为是来告家长而吓得屁滚尿流奔出来的进藤光没想到一照面就被一张A4纸糊了满脸，然后就成了眼下这样，低着头一脸纠结地瞅着手里那张规整的表格，格子大小几乎一致，上面一笔一划都整齐得跟打印出来似的。
　　这可怕的强迫症。
　　绪方精次面无表情解说道：“空格是没有工作，黄色是待定，红色是已经定下工作了的。”
　　“那就这几天吧。”进藤光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近选择了一个连着三个空格的地方。
　　“好，那我先走了。”
　　“等会儿！”
　　“还有什么事？”
　　进藤光眼里闪过困惑：“你真的就只是来问我这个？”
　　绪方精次挑了挑眉，打趣道：“那要不，我现在就进去跟你的家长报备一声？”
　　够狠的。
　　进藤光呵呵：“好走不送。”
　　“哼。”
　　然后就真的扭头离开，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开车走人了！
　　诶诶诶——
　　进藤光扶了扶额头：“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藤原佐为面无表情抬杠道：【你回来后压根就没睡过好吗。】
　　进藤光怎么听不出他的回护之意，顿时气结：“那家伙可不是那么古道热肠的人啊！”
　　【阿光，虽然我不知道你跟他有过什么样的过节，但我相信我所看到的，无论那个男人是否心怀叵测，你都不能否认他的一片好意啊。】藤原佐为见进藤光有些意动，便继续劝慰道，【你既然是新生，何不也给对方一次机会，重新审视他。】
　　也是，过分被经验框住会让他失去理智的判断。
　　于是进藤光点点头：“我尽量吧。”
　　【对了，你需要先想办法把你手上的东西送回去。】藤原佐为提醒道。
　　“我手上？”进藤光抬起头，然后盯着被捏在两指间的行程表，“……”
　　藤原佐为提议：【明天找小亮给他送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虽然他知道地址，但不方便直接过去。
　　搞笑的是，塔矢亮表示他也不知道师兄的家庭地址，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
　　虽然不能亲自带路，塔矢亮还是给了一个有用的提议：“芦原先生跟师兄的交情很深，很久以前就有来往，他肯定知道。”不过，同样遗憾的是，塔矢亮依旧不知道芦原的手机号码和住址。
　　找棋院询问，棋院的工作人员却告诉他，芦原到外地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那种。
　　好嘛，绕了一大圈还是要自己登门。
　　为了避免留下话柄，他还是向棋院的工作人员问上一句地址信息，言明是给绪方老师送还东西才施施然地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工作人员去给他端橙汁的时候，就已经给绪方精次打电话询问了，得到本人的同意才给出的地址信息。
　　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一些棋迷骚扰到棋士本人，盖因以往就出现过类似的事件，棋士的情绪被干扰到，继而影响到棋盘上的发挥，后来恼羞成怒一纸诉讼状告棋院，最后法院判处棋院赔礼道歉，由此棋院更改了规章，加强这方面的细节工作。
　　再说那边还趴在床上惺忪未醒的绪方精次，通话结束后，他脑袋晃了晃，然后跟插葱一样朝下栽进枕头里去，争分夺秒储蓄精力。
　　凌晨才躺下导致他现在实在困得紧，就连刚才接电话都是反射性应答，具体内容如下。
　　工作人员：“您好绪方老师，有位院生说想给您送您落下的工作表，请问您现在在家吗，方便让他送过来吗？”
　　“院生……”绪方精次眼里没有焦距，整个人都在恍惚中，只是冥冥中抓住了几个熟悉的词汇，“是进藤吗？”
　　“是的，是进藤院生。”
　　“是他的话，没问题。”
　　“好的。”
　　结果到通话结束，绪方精次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嘈杂程度不亚于闹钟的门铃声唤醒的，好端端的休息天都不能睡到自然醒，简直不能忍！
　　一开门，进藤光就迎上一张黑得能掉漆的俊脸，没有镜片过滤，眼神里透出浓浓的阴郁，直让人心下战鼓狂擂，下意识向往后撤。
　　“抱歉，好像有点不大方便的样子，我改天再来！”进藤光僵着脸一溜嘴说完后，拧身就跑。
　　“唔！”身子被拽得往后倾倒。
　　这种熟悉的窒息感……我都不背书包，你还特么拽我帽子！
　　“好晕。”绪方精次一把将人拽到沙发前，自己坐下，然后搂住他，脑袋窝在颈窝的地方，埋头蹭了蹭，呼出的热流直接喷到皮肤细腻的脖颈上，整得那处又痒又热。
　　炸毛到极致反而僵硬得一动不动的进藤光：“……”
　　耳朵下面传来微弱的嘟囔声，还是一副让人毛骨悚然的撒娇口吻：“好饿，想吃肉。”
　　进藤光面无表情道：“那就快点放开，我给你点外卖。”
　　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我想吃人肉。”
　　“我给你弄。”
　　“嗯？”
　　“当然了，材料由你自己来提供。”
　　“呵。”
　　绪方精次又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打开双手松开禁锢，目送进藤光退开，自己则放松靠在沙发上，脸上的神情从方才的阴郁沉重变得慵懒轻松，缓缓揉了揉眉心，道：“抱歉，我昨天睡得有点晚，所以没什么精神。”
　　“……算了，我是来还你这个的，昨晚你忘记带走了。”近藤光忙不迭把行程表放到桌上，“东西既然送到，我就先走了。”
　　“不吃个午饭再走吗？”
　　“不用麻烦了。”
　　“好吧，等我一会儿。”
　　“嗯？”
　　然后目送男人快步走进他的卧室里，十分钟后出来时，身上雪白的浴袍已经换做整洁的西装，头发脸面都打理干净，俨然他平日的工作状态。
　　“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新开张的西餐厅，一个人去太无聊了，幸好有你在。”
　　进藤光见他进卧室时，就早有预料，一开始想着要拒绝，但无奈他就喜欢吃，免费西餐什么的让人把持不住啊！
　　心动归心动，嘴上却不能轻易动摇道：“新店啊，拉我一起试毒吗？”
　　绪方精次看他那一脸别扭直接笑出声来，但终归体贴地没有揭穿，只是顺应答道：“多个人难受总比自己一个难受的好。”
　　“你咋不找自己女朋友去？”
　　“分手了，”绪方精次轻描淡写道，“两天前就见到她挽着新男友逛街。”眉眼舒展，神态平和，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
　　进藤光感慨道：“像你这样下去，永远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啊。”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很渣，这下有了更渣的对比，反而有种“唔自己还算可以”的感觉。
　　绪方精次压根没把他的告诫放在心上，依旧淡淡道：“没关系，我所向往的伴侣，是喜欢我的同时还能包容我的围棋的人。”
　　就是因为这么任性的想法，这家伙到四十多还是孑然一身，据说三十几的时候结过婚，对象是家人安排的相亲认识的，但似乎与那位相处得不怎么好，不到半年就分开了，之后就一直单着。
　　绪方精次所说的新开西餐厅是一家有名的外国名牌西餐厅分店，菜价贵了些，但味道和份量都衬得上它的价格，两三口就吃得进藤光两眼放光，拼了命往嘴里塞塞塞，整到最后撑得几乎动不了。
　　“太好吃了。”进藤光叹道，明知道有些饱却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搞得现在越发难受了。
　　“走得动吗？”
　　进藤光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皮：“……感觉快有三个月了吧。”
　　绪方精次调笑道：“要给你安排产检吗？”
　　进藤光眯眼笑道：“那倒不用，今晚就能自己流掉了。”
　　绪方精次起身道：“我送你回去吧，看你模样估计都走不动了。”
　　进藤光没推辞：“那就谢谢老师了啊。”
　　让他送回去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那就是——不用因为没打电话回家报告而挨骂！
　　进藤夫妇听到刹车声立即从屋里出来，在看到那辆熟悉的红色跑车停在门口，立即松了口气，待看到进藤光从车里出来才彻底放下心来。
　　“绪方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又送阿光回来，这孩子生性调皮，如果有打扰到您的话，我们先在这陪个不是。”
　　“不不，是阿光帮到我的忙了，昨天我在棋院里落下点东西，阿光给我送来了，是我该谢谢他才对。”
　　“是吗，那太好了。”
　　进藤夫妇见过他几次开车送儿子回家，早已把他认定是一个热心肠的好老师，表情有点冷，但这个社会有的是面冷心热的人，重点是看别人做么做，一个真的冷漠的人会几次三番开车送他们儿子回家吗！
　　进藤光远远看着绪方精次跟进藤夫妇热烈交谈的场景，默默打了个寒战，总觉得有点诡异。
　　旁边还有个藤原·补刀狂魔·佐为，一脸认可道：【绪方先生真的是个好人呐。】
　　“佐为，你总算说话了啊。”
　　【如果说话了，不就影响你的判断了吗？】藤原佐为笑着道，【阿光吃得很开心，不是吗？】
　　“这个我不否认。”
　　藤原佐为笑得一脸傻白甜：【总觉得，阿光会跟他成为很好的朋友呐。】
　　“呵呵。”
　　好朋友不是不行，但仅限有好东西投喂的时候。

　　☆、第 15 章

　　进藤光的生活又开始回归日常，去会所或棋院下围棋，上网吧，就等着约定的那天。
　　“[sai]？”
　　进藤光因为这熟悉的音节而抬起头来，咬着吸管看对面的人，正兴高采烈说着自己在网络上遇到围棋高手的和谷义高。
　　命运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他明明没有刻意采取什么动作，还是依旧在偶然的机会下，跟这位以及其他相熟的院生同学登上了友谊小船。
　　“进藤也下网络围棋？”和谷义高听到声音立即转过脸来，然后快速地报出一个围棋网网址，接着便问道，“上过这个网吗，很多厉害的围棋高手哦！”
　　进藤光点点头，可不是，他每周都要登录这网给[sai]刷名声，于是现在大家都掌握时间规律，周末乖乖守在电脑桌前，只要名字一亮，就点点点，跟饿狼扑食一样前赴后继地扑过来。
　　和谷义高见他点头，眼睛立即更亮了，忙追问道：“你跟[sai]对弈过吗？”
　　“下过。”没等和谷义高问结果，他便轻飘飘开口砸下一个炸弹，“再说[sai]是我的老师，自然不可能没有对弈过啊。”
　　“老师？”围观群众异口同声道。
　　“进藤，原来你有老师啊！”除了和谷义高这个有老师的，其他人均是一脸羡慕。
　　“嗯，不过他老人家不是职业棋士，更不是什么退役人员，所以就算我说了他名字，你们也不知道是谁。”
　　和谷义高双手合十恳求道：“那个，我是[sai]老师的粉丝，能够让我去拜访拜访吗？”
　　“知道为什么他只在网上下棋吗？”
　　和谷义高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进藤光耸耸肩，一脸无奈道：“因为他有非常严重的社交障碍，不喜欢见陌生人。”
　　也算是间接阐明这位棋士选择隐匿于网络后的原因，时下社交障碍这个概念知道的人不多，但稍微找心理医生问问或直接自己翻书就能明白。
　　如果看书后还嚷嚷着唱反调，只会让人怀疑说话人的品格。
　　和谷义高虽然没明白那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确勉强别人了，便转向一个比较委婉的请求：“可以让我在棋盘上请教一下[sai]老师吗，以网络围棋的形式？”
　　“可以，”进藤光点点头，“不过最近邀战的人有点多，他都有些不耐烦了，约个时间吧，差不多的时候再上网，这样估计能减少许多滋扰。”
　　对于这个连要求都算不上的条件，和谷义高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不过他还有一点顾虑：“但是，你不用跟你老师说一声吗？”
　　进藤光：“他啊，只要有围棋下就很高兴了。”
　　“那真是太好了。”
　　进藤光见他满脸乐得不行的表情，忍不住戳了戳他：“先回神，今儿下午你的对手是我。”
　　和谷义高神情一肃，握拳状：“我没忘，下午我会努力的！”
　　这个年纪的和谷义高跟他记忆中的那位和谷九段还差老远，心浮气躁，下出来的棋动辄大赢或大败。更准确地说，是心境不稳，遇弱则弱甚至有可能输掉，遇强则强，状态爆炸的时候还能干掉棋力远胜他的人，例如在棋院常年名列前茅的越智康介和伊角慎一郎。
　　进藤光也曾经有过这样的阶段，只不过有藤原佐为这座大山牢牢压着，他就算是偶尔赢了也会被摁下去，根本飘不起来。
　　可惜那份凝重没有维持多久，他又再度眉飞色舞道：“话说，明天我不用去上课，伊角有空吗？”
　　伊角慎一郎和他相熟多年，一眼就看穿他心思，失声笑道：“又要去吗？”
　　“去哪？”
　　进藤光嚼着吸管道：“去会所进行团队赛。”
　　“诶——”
　　“这根本不算团队赛好吗！”奈濑明日香眯眼扫视他们三人，“进藤稳赢，你们两个随便一个赢了都算胜好吗，这根本不公平！”
　　“正常情况的话，是不公平，但是，”和谷义高与伊角慎一郎双双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敬佩和无奈，“他可是要跟五个人同时对弈，以达成和棋才算赢，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这样的话，公平不？”
　　“五个人，和棋？”福井雄太哇哇大叫，“厉害啊，我也想试试！”
　　奈濑明日香雀跃道：“我也想试试。”
　　“我、伊角、奈濑和福，还差一个，可惜塔矢亮不在，本田，要加入吗？”
　　“好啊。”
　　“下午的对弈结束后，我们再开始吧。”
　　“好。”
　　进藤光瞅了一眼旁边满脸期待转圈圈的藤原佐为，嘴角抽了抽，在心里道：“冷静点，和谷可是熟悉你的围棋的。”
　　【嗯嗯嗯？】
　　“所以，下午的那场你不用肖想了。”
　　晴天霹雳！
　　藤原佐为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道：【为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的机会！】
　　进藤光有些无语：“这几天你不是都下得挺开心的吗，等个鬼啊！”
　　【可是，一对多的比赛诶，都是院生诶！】
　　“我就不信你以前没有玩过这样的比赛。”
　　【呜呜，虽然玩过，但是这根本不能比好吗！】
　　“塔矢名人。”
　　藤原佐为猛地抬头，脸上泪痕全然消失，只剩两眼放光开始左扫右扫：【哪里哪里，在哪里？】
　　进藤光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故意用一种诱惑的语气道：“用一个塔矢名人跟你换怎样？”
　　【真的真的？】
　　“嗯，不过要从银座回来后再说。”
　　【好好好。】
　　进藤光看着又高兴得转圈圈的藤原佐为，心里呵呵：其实他一早就有打算，争取让佐为与塔矢名人对弈的机会。
　　毕竟棋力如他才真正称得上对手。
　　至于会不会出现棋局完结后再度升天这种情况，那就是到银座之后才知道的事了。
　　五人皆是棋院里一组的院生，可以说属于院生中顶尖实力的那少部分人群，进藤光要同时与五人对弈的消息很快就在院生中传开了，一些本准备在棋局结束后就离开的院生也都默默留下来，有补习课的更甚打电话去请假。
　　奈濑明日香下午的对手是越智康介，后者像是吃炸药了一样，棋盘上展现出一种迫人的锋锐，很快就逼迫得奈濑在中盘投子。
　　“我认输了。”奈濑明日香低下头来，稍长的刘海遮挡住她的沮丧表情。
　　没承想头顶突然落下一道冰冷的声音：“我希望你能够把对弈的机会让给我。”
　　诶？
　　奈濑明日香惊讶地抬头，却见越智康介一脸严肃，丝毫没有赢棋后的喜色。
　　“我听说你们五人要同时与进藤下。”
　　奈濑明日香愣了愣，没想到这消息穿的这么快：“呃，那个啊，是中午吃饭时候说好的事。”
　　“我希望你能够把机会让给我。”
　　“可是……”
　　“有什么问题？”越智康介皱眉，“你不愿意？那怎样你才肯……”
　　“不是这个问题，”奈濑明日香对这种认真过度的人最是无奈了，“只是约好了的事，突然换人的话，我担心……”
　　“我会跟进藤说明情况的。”
　　“……那好吧。”
　　进藤光早已结束对弈，人呆在休息室里，百无聊赖地喝着橙汁。
　　“进藤！”
　　“嗯？”进藤光转过头来，看并肩而来的两人，“奈濑和越智，怎么了？”
　　“等会儿的围棋由我代替奈濑来跟你下。”
　　进藤光看向奈濑明日香，见她无奈地耸肩点头，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来便是奈濑拗不过这顽固家伙，两三句话就败下阵来。
　　“可以，先等等其他人，一会儿我们再去棋室。”
　　“好。”
　　去洗手间回来的和谷义高诧异地看了一眼越智，不过倒是没提出异议，其他三人也陆陆续续在半个小时内来到休息室，去做准备的奈濑进来打招呼道：“棋盘棋子已经准备好了，抓紧时间，现在就开始吧。”
　　进藤光看向最晚进来的本田，问道：“本田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本田摇头：“不用了，我精神还可以。”
　　为了不打扰其他院生的对弈，奈濑向老师申请了另外一个小些的棋室，虽说小，但还是足够宽敞的。
　　进屋就能看见五个棋盘呈扇状摆列，每个棋盘上都整齐码着两个棋盒。
　　进藤光坐进扇形中心的位置，伊角慎一郎坐到最左边的，其他人相继坐下，等他们都坐下了，有意留下围观的院生才在他们身边附近落座，各自挑选视线较好的位置。
　　伊角：“就以团队赛的规则来分先，由我这里猜子来决定，可以吗？”
　　众人：“没问题。”
　　分先的结果是，伊角慎一郎持白，其余人依次黑白相间。
　　和谷义高咳嗽一声，道：“在这里，先重述一次这场对弈的规则。”
　　越智康介挑了挑眉，忍不住看了奈濑明日香一眼：“什么规则？”她怎么没说！
　　“很简单，其他围棋规则不变，只是对于胜负的裁定有特殊要求。进藤的获胜条件是五个棋盘都要达成和棋的结果，而其他人的赢棋规则不变。”和谷义高无奈状耸肩，“虽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输了也算赢了，但我们的目标可是职业棋士，这样赢了也不光彩，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没错，”伊角慎一郎点头，“更何况进藤还是以一敌五，难度非比寻常，这种情况下，我们更该全力以赴争取胜利。”
　　越智康介扶了扶眼镜：“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全力的。”
　　福井雄太咧嘴笑道：“就这样才有意思啊！”
　　本田：“嗯。”
　　进藤光的目光掠过在场所有人，微微一笑：“很好，现在就开始吧。”

　　☆、第 16 章

　　对于院生们来说，这样的车轮战仅仅是一个有趣的调剂，一开始谁都没在意。但出乎了预料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消息隔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车轮战？”
　　“院生们的对手是哪位棋士？”那人哈哈笑道，“恐怕是哪位老师闲着无聊逗小孩去了。”
　　“不不，听说对手同样是院生哦，进藤光。”
　　“又是他啊。”男人一副无语状，“就是之前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孩儿？”
　　“没错，就是他。”
　　“对手是院生，实力相差不大，车轮战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吧。”
　　另外一人白了他一眼：“你脱离院生好些年才这么说，我朋友家儿子也是院生，还是一组的人，当天他也在场看了，把五份棋谱都带回来让我看过，厉害啊。”
　　“怎么说？”
　　“他们下的是车轮战，但除却其他人，进藤的获胜条件是全部达成和棋的目的。”
　　“哦，听上去似乎有点意思。”男人点点头，“对了，我记得塔矢名人的儿子也在一组，他们俩的对弈也有达成和棋吗？”
　　“可惜了，塔矢他当天下午请假没去。”
　　塔矢亮本人倒觉得还行，就算多了他一个，进藤光也不会输，车轮赛跟和棋的条件限制固然加大了难度，但院生们的实力却不足以对那人构成威胁。
　　森下九段旁敲侧击道：“和谷，听说棋院昨天很轰动啊。”
　　和谷义高摸了摸下巴，歪着脑袋开始苦思冥想：“没有啊，昨天棋院开始开展什么活动啊，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学习会吗？”
　　啊……昨天对弈他又输给进藤光了，老师不会又因为这个数落他吧。
　　顿时面如菜色。
　　旁边的冴木咳嗽一声提醒道：“听说你们昨天自己搞了个车轮战。”
　　“那个啊，”和谷义高见冴木朝他眨眼，这才松了口气，放松坐下来，“原本是我们几个人吃午饭时候开玩笑来着。说这个，就必须提到一件事，我、伊角和进藤偶尔回去围棋会所下棋，过把团队赛的瘾，不过进藤的实力实在太强，所以通常情况下他会同时与多个人进行对局，而且赢棋条件设定为所有的棋局都必须达成和棋。”
　　冴木立即领悟了，惊讶道：“你们是因为这才才打算和进藤来一场限定条件的车轮战啊！”
　　“没错，大家都很有兴趣，所以就约定好了。”说着说着，和谷义高又一脸困惑，“就是不知道谁那么大嘴巴把消息传开了，搞来一大堆围观的，害我们都有些不自在了。”
　　本田：“阿嚏！”
　　森下可不管这个，手腕一转，手里的扇子指着面前的棋盘：“好了，给我摆摆看你输掉的棋局。”
　　“好。”和谷义高把棋盒扒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开始放子，想来自对局结束后，他有认真复盘，放子速度很快，看得出娴熟度。
　　盘面只花了几分钟就完美复原，和谷义高落下最后一白子后，叹道：“在这里，我认输了。”
　　冴木皱眉道：“白子的下法有本因坊秀策的影子，很高明啊，和谷你输了也不冤枉，进藤的棋力确实远超于你，完全没法想象他是同时与五个人对弈。”
　　森下沉吟了一会儿，居然破天荒地夸了一句：“和谷你倒是有进步啊。”
　　“谢谢。”虽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了！”森下眉毛一竖，“等你能够赢过塔矢亮再说！”
　　“是是是。”
　　“其他人的棋局呢？”
　　“我带了棋谱来，照着复盘吧。”和谷义高回身找他的书包去。
　　同样一幕还在其他地方上演，别无二致都在讨论棋院传出来的那五张棋谱。
　　塔矢名人那儿的研讨会也不例外，只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把棋谱带到研讨会的不是跟进藤光最为相熟的塔矢亮，而是昨晚上还坐着新干线从外地回来的绪方精次。
　　芦原没心没肺地笑道：“果然是棋痴啊棋痴，居然这么早就拿到了棋谱！”
　　白川好奇地问道：“听说那是院生们自发组织的，棋院没有参与没有记录棋谱，绪方你是怎么得到手的？”
　　绪方精次轻描淡写道：“围观群众里有我认识的人。”
　　这个问题无关重要，很快就略过去了，只有塔矢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总觉得师兄和阿光之间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但是却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绪方精次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问：“怎么了，小亮？”
　　“不。”塔矢亮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
　　“是吗……”绪方精次扶了扶眼镜，借着这动作遮掩眼里的一抹冷光。
　　而作为风暴制造者，进藤光觉得自己实在无辜得很，明明提议者是和谷义高，参与者总共有六人，偏偏只有他又被宣扬高调行事什么的，太不公平了！
　　【这也同样说明了，你的棋力已经进入高段棋士的眼界不是？】
　　没劲。
　　“对了，昨天和谷说过两天后有一个国际围棋赛，想看吗？”
　　【嗯嗯嗯。】藤原佐为两眼跟打了探照灯一样“蹭”地亮了，脑袋甩得跟装了马达一样。
　　让人真想甩根肉骨头出去，试试看他会不会扑过去。
　　“好，那我跟和谷打电话问问地址。”
　　和谷义高：“喂……进藤啊，今天我还跟老师说到我们昨天的和棋了。”
　　进藤光懒得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那个先放一边，昨天午饭时候，你不是说最近有个国际围棋赛吗，在哪里举办的，我想去看看！”
　　“国际业余围棋锦标赛？那个啊，就在棋院举办啊，今天横幅都提前摆出来了，你没看到？”
　　“哦，这样啊，谢谢了。”
　　“等会儿，院生的话是不允许进去的。”
　　“诶——为什么呀！”
　　“棋院规定的，我之所以能去，还是因为老师他带我。”和谷义高解释道，“其实多带一人也没什么，但他老人家听说你跟塔矢亮是好朋友，所以连带着感观不大好，我就没敢提议。”
　　“这样啊……”进藤光扭过头来，朝满脸期待的藤原佐为撇嘴摇头。
　　【呜呜——】藤原佐为掩面狂奔。
　　“等等，我记得你跟绪方老师认识的对吧！”
　　进藤光默默望天，是不是错觉，这名字最近出现的频率貌似有些高啊。
　　和谷义高提议道：“绪方老师他刚好是这次围棋赛的工作人员，你可以拜托他带你进去。”
　　“……还是算了，免得打扰他工作了。”进藤光想了想，还是推辞了，然后话锋一转，“你是怎么知道我跟绪方老师认识的？”
　　和谷义高没听出进藤光那深沉的语气，依旧大咧咧道：“就最近啊，我逛街的时候，看到你跟绪方老师在一间西餐厅里吃东西，那里的食物老贵了。不过，通过职业考试后，我一定要去那里好好搓一顿。”
　　对哦，那家西餐厅的墙是玻璃墙，看到也不奇怪……个鬼啊！
　　进藤光阴森道：“你家不在那附近啊！”
　　“是啊，我是去妹妹的学校参加家长会。”
　　“哦，是吗……没事了，我先挂了。”
　　“啊，哦，拜拜。”
　　电话挂了，进藤光怔怔地站在座机边上发呆。
　　Orz
　　又要去找那家伙啊，感觉身体被掏空，手指无力，连电话键都按不下去了。
　　但是，他看了看楼梯，从二楼传来非常清晰的痛哭声。
　　进藤光：“……”
　　好吧好吧，不就打个电话，没准人家嫌麻烦还不答应呢。
　　电话接通后，他就开门见山道明意图。
　　“可以。”
　　进藤光：“……”脸好痛。
　　“大后天，早上九点，你在棋院门口等我。”
　　“哦。”
　　“塔矢亮也会在那，所以不用担心。”
　　“哦，嗯？”进藤光这才稍微精神一些，“小亮也去？”
　　“……嗯。”
　　“这么多人不会打扰你工作吧？”
　　“呵，小亮以前也去过没什么问题，而你的话，我想只要好好控制住自己的嘴巴，绝对没问题。”
　　进藤光咬牙道：“我可不会在正式场合大吵大闹的！”
　　话筒那一端响起低沉的笑声：“我是担心你太闪，把冠军的风头给抢了。”
　　“……”
　　“就这样吧，明天你还要上学，好好休息，拜。”
　　“……”
　　“嘟嘟嘟——”
　　进藤光默默地挂上电话，然后缓缓扶着上二楼回房。
　　屋里的藤原佐为已经哭够本了，正在看地上的棋谱，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本想让进藤光给他翻页，结果一眼就懵逼了。
　　“阿光，你怎么了？”
　　“……”
　　进藤光径直走到书桌边，抓起水杯咕咚咕咚，一口气把里面的水都闷了，然后长长地打一记饱嗝。
　　接着他才叹道：“差点以为自己要弯了。”
　　说完，他又幡然醒悟揉揉脸：“哦，不对，我本来就是弯的。”
　　藤原佐为：【？？？】
　　进藤光一脸叹服：“不愧是被芦原称作能把男人给掰弯的超级低音炮，这声音……给跪了。”
　　【？？？】
　　进藤光以手覆面：“要不是知道那家伙是直男，我都快因为这声音迷上他了，罪过罪过。”
　　【你说的什么啊？】
　　进藤光语重心长道：“我在自我告诫啊佐为。”
　　【告诫什么？】
　　“喜欢上谁都好，都惨不过喜欢上直男。”说完，一把杯子重重地扣在桌面上，恶狠狠道。

　　☆、第 17 章

　　可怜绪方精次就算穷尽他的脑力也不定能想得到，这世界还会有种鸿沟，叫“我喜欢你，但你却认为我喜欢女人！”
　　更想不到自己竟然背负起上辈子造下的孽，导致这辈子的情路坎坷。
　　眼下他更多的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自我怀疑，是不是自身存在着某个不良嗜好，要不然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小孩，还是说他的取向变了。
　　为了弄明白这个，他决定实践检验一下。
　　首先，挑个合适的对象。
　　芦原瞪大眼睛，震惊脸：“绪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扭头看看肩膀上的茶色脑袋，可惜，从这个方向看不见他的表情。
　　“失恋了吗？”芦原面露同情，伸手在他背上拍拍拍，“不哭不哭哦！”
　　第一次被绪方抱抱求安慰诶，好神奇！
　　感觉自己的形象瞬间拔高了不少！
　　绪方精次：没啥感觉，不对，准确说很不舒服，很别扭。
　　“啧，好臭！”绪方精次一把推开他，然后一脸嫌弃道，“你几天没洗澡了？”
　　芦原拉起衣领嗅了嗅：“不是吧，才三天而已，很臭吗？不会啊，衣服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岔开话题的绪方精次：“……”
　　“呃，对了，昨天，我看到了你的女朋友，或许说是前女朋友。”芦原目光游移不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小心翼翼道，“那个，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是啊。”
　　芦原被他干脆的语气给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自暴自弃，抬头瞅他的脸：“你怎么不伤心，哦，又找到了新人？”然后满脸感叹，“看来这次这个不一样啊，表情都跟以前完全不同啊。”
　　“表情？”
　　绪方看着洗手间里的镜子倒影出来的脸，没有找到一点异样的地方。
　　绪方精次逮住刚好如厕出来的同事，指了指自己的脸：“白川，我的表情很奇怪吗？”
　　“奇怪？”白川道夫困惑地看了许久，才道，“没有啊。”
　　绪方精次面色不善道：“芦原那家伙……”
　　白川道夫没听到他的小声嘟囔，转而道：“不过，你最近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绪方精次扶了扶眼镜，立即切换到平常的工作状态：“的确，工作比前段时间少了一些，睡眠充足了许多。”
　　“是这样吗？”白川道夫恍然，“那就好，别勉强自己，老是皱着眉，一副别人欠你百八十万的模样，别说小孩子，就连芦原那粗神经有时候都很怵你啊。”
　　“怵？”
　　“有什么人会喜欢笑都不会笑的男人。”白川道夫牵起嘴角，然后竖起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我的未婚妻说过，无论什么时候看到我的笑容，都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绪方精次嘴角抽了抽，似乎也想弄出一个治愈的弧度来。
　　白川道夫笑着劝（插）慰（刀）道：“你就算了，像现在这样子就可以，要真有一天看到你笑，总觉得会发生很恐怖的事呢。”
　　绪方精次：“……”
　　“倒是去收债的话，会有奇效。”白川道夫乐呵呵地调（补）侃（刀），“估计一起嘴角，人家就立马掏荷包了。”
　　绪方精次：“……”
　　我错了，芦原，平时应该对你好点的，就算你废话多又不会看人眼色，但比起这位插刀达人，你是真正的小天使啊。
　　——————————————————
　　进藤光抱着双臂鼓着腮帮埋怨道：“你可好啊，小亮，要去看大型比赛都不叫我一起！”
　　摆出同样架势的藤原佐为连连点头：【嗯嗯嗯！】
　　进藤光：“亏我们平时有好事的时候都带着你，你对得起我们吗？”
　　藤原佐为重复道：【对得起我们吗！】
　　进藤光：“你心里压根就没有我们！”
　　藤原佐为：【呜呜呜——】
　　塔矢亮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哭笑不得逐渐演变成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抬手扶额把脸撇到一边。
　　这俩活宝，简直让人没脸看了。
　　等他俩消停下来，塔矢亮才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消息，准备今天跟你说这个，既然你知道就行，后天九点在棋院门口会合。”
　　“哼哼。”
　　“阿光，最近你跟师兄的关系变得不错啊！”毫无预兆地，塔矢亮突然转了话锋，“虽说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总觉得你有点战战兢兢的。”
　　“呃，”进藤光心虚地移开视线，“嘛，有许许多多的原因。”
　　塔矢亮眸光一沉，他虽然不想深思，但直觉让他感觉到师兄跟进藤光之间有秘密。他为人要端方正直，不愿去深究别人的秘密，所以即便心里不舒服，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话说回来，阿光，你家里有衬衫吗？”
　　“衬衫，西衬？”进藤光愣愣地重复一声后，立即领悟，然后两眼放空，“啊，对哦，正式场合要穿西装的……”他都忘了。
　　塔矢亮一看他这副模样就乐了：“现在买也不迟啊。”
　　“我记得那边呃……”他记忆中那家不错的西服店店主估计还在上学呢。
　　进藤光扭头求助道：“小亮，知道哪里有好的西服店吗？”
　　“这个啊，你问我还不如……”塔矢亮突然顿住。
　　还不如怎样？
　　不如问师兄去？
　　这位确实对西服颇有研究，往年生日他还送了自己一个非常漂亮的绿色西装。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亮？”进藤光见他走神了好一会儿，才叫的他。
　　“我、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店哦。”惊慌之下，塔矢亮反射性答道。
　　“噢，那拜托了，带我们去看看，下午我再跟我妈出去买。”
　　“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买西装！”进藤太太震惊地看着自家儿子，“你才多大就要买西装穿！你现在还能长高，一年过去，你那衣服估计就穿不进了啊。”
　　进藤光耸耸肩，摊手道：“没办法，好歹是国际大赛，出席穿着必须隆重些，不能丢了国人的面子啊。”
　　进藤太太傻眼了：“你一个初中生去参加国际大赛？”
　　“我是去旁观学习，”进藤光只能给老妈详细解释一下买衣服的必要性，“而且，我职业考试通过了也需要穿西装出席。”
　　“好吧。”进藤太太叹了口气，虽然儿子已经跟她详细解释过职业围棋圈子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她还是担心。
　　“我们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下午我有点事要出去，今晚还要跟你爸说一下。”
　　“行。”
　　然而所有的盘算都在晚上作废了。
　　夜幕刚刚来临，进藤家门口就停下了一辆小摩托车，车上下来一人抱着个盒子按响了门铃。
　　刚走到玄关附近准备回房的进藤光只好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戴头盔的小哥，长相非常陌生。
　　“是进藤光先生吗？”
　　“嗯。”
　　“这是您的快递。”
　　“我的快递？”进藤光指了指他从戴头盔的小哥手上接过来的扁平长方形盒子，又掉转方向指了指自己，“进藤光的？”
　　快递小哥笑着递过来一支笔：“没错，请签个名。”
　　地址跟姓名都没错，那看来的确是自己的快递件。
　　进藤光签了名就带着快递回屋里，然后就坐在玄关的阶级上拆开。
　　“诶，西装？”躺在盒子里的是一套用纸质盒子包裹好西装，银灰色外套和西裤，缎面光滑，不知道是什么料子，衬衫短袖长袖各一件，领带皮带都齐了。就算进藤光这样一个对西装没什么研究的家伙，也能看得出这套东西不便宜。
　　“这真是……给我的？”进藤光狐疑地把衣服拿起来后，突然掉下来一张卡片，拿来一看，哟嚯，又是那位。
　　卡片上收信人和送信人的名称，还有一小段嘲讽的话，大致意思就是猜到他没准备西装，所以就给他送一套，算作提前预祝他职业考试通过的贺礼。
　　藤原佐为抬起袖子轻压眼角：【知道你没有西服，就贴心地给你送来，呜呜——我都感动得快哭了。】
　　这傻白甜没救了。
　　“先西餐厅后西服，”进藤光幽幽一叹，眼里闪现一丝屌丝对有钱人的羡慕嫉妒恨，“唉，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有钱呐，好想去打劫他啊！”
　　藤原佐为义正严词道：【阿光，打劫是违法的！】
　　“我就只是想想。”进藤光把衣服盒子收起来，举步走上楼梯，“先试试看吧，如果不合适就退回去，合适就退钱。”
　　衣料跟想象一样柔软，穿在身上非常舒服，而且这衣服剪裁得十分服帖，既显得身材笔挺修长，又增添了几分温润的气质。
　　藤原佐为赞叹道：【虽然我不是很懂现代人的审美，但这衣服阿光你穿得真好看，像是量身定做的。】
　　可不是嘛。
　　这衣服的尺寸这么准确，怎么看也不像是瞎扯一个数字弄出来的。
　　所以说……
　　我擦勒，那混蛋是怎么知道尺寸的！

　　☆、第 18 章

　　这问题真是细思极恐啊！
　　倒是闹不清楚状况的藤原佐为颇为平静：【或许是那两次抱抱的时候，他摸过了。】
　　话说，这时候你就不该为我岌岌可危的贞操上点心吗！
　　心好累。
　　【真的是好厉害，】藤原佐为眨了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夸道，【用手量出合适的尺寸，据说是非常熟手的制衣匠才能做到的，绪方真的很了不起。】
　　“啊是嘛。”进藤光毫无表情地应道，然后打开房门。
　　脑残粉这才回过神来：【阿光你去哪？】
　　“找老爸老妈要钱，还给他。”
　　把衣服退回去的话，依照那位的身材肯定是穿不进去的，放到一边等于浪费，还不如直接退钱。
　　正在客厅里相互挨着看电视剧的近藤夫妇一看他这身打扮，都傻眼了。
　　有点眼力见的进藤爸爸瞬间倒吸一口气：“我去，这衣服不便宜啊。”
　　进藤妈妈震惊脸：“阿光，这衣服是怎么来的？”
　　进藤光瞎扯道：“托老师买的，就是之前送我回家的那位。”
　　“可你下午不是说……”
　　“我原本是当作开玩笑跟老师提了一句，没想到他会当真，然后就帮我买了寄过来。”进藤光一脸无奈地耸肩。
　　藤原佐为满脸佩服：【阿光，你的谎话说得越来越娴熟了。】
　　进藤光没理会他，只是握着手腕，小声嘟囔：“总觉得手有点累，估计是最近棋下得多了些，后天还是不去……”
　　藤原佐为最怕他这样，立马眼泪狂飙，跪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哼。”
　　进藤爸爸凑过来，左看右看，然后一脸严肃地评价道：“这衣服少说也要十几万啊，啧啧，没准二十万左右。”
　　“这么贵！”进藤光瞪大眼睛，那点仇富的小火苗又烧起来。
　　啊啊啊啊，万恶的有钱人！
　　最令人妒火中烧的是，这家伙好像打他认识的二十多年来都很有钱，听说是炒股跟投资赚的……比起我等只能花薪水和奖金的穷屌丝，这种家伙真是太可恶了！
　　【阿光，冷静，你的表情好可怕！】
　　进藤光揉了揉脸，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钱什么以后有的是，现在必须把衣服的事给解决了，于是他说道：“怎么说都必须还钱啊，这衣服太贵了。”
　　进藤夫妇点头：“当然。”
　　进藤太太道：“明天我跟阿光去棋院找那位老师好好谢谢他，顺便还钱。”
　　“嗯。”
　　然而，棋院方面表示绪方老师他又出差去了。
　　进藤光：“……”
　　这世上就是有种家伙，你嫌弃他的时候，他就经常在你身边转悠，打哪都能碰见，但有事找他的时候，他却跟人间蒸发一样。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上次去找人的时候给留了手机号码，有急事找可以直接拨电话过去问候一声。
　　拨通号码后，几秒钟就接听起来了。
　　“绪方老师，您好，真是不好意思啊，让您给帮忙买了衣服，实在是太谢谢了，明天见面的时候我还您钱吧。”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嗤笑：“还是第一次听你问候得这么客气，看来旁边站了人啊。”
　　可不是嘛，老妈就站在边上盯着，他能不客气嘛！
　　“不用了，说好是礼物，送你的。”
　　进藤光脸上挂起甜丝丝却冥冥透着杀气的笑容，道：“怎么能这样呢，之前我是开玩笑拜托您的，就没想过您真（特么）给我买了，感动得我都（特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都这么麻烦您，我已经很过意不去，所以啊，这衣服还是要还钱的。”
　　“哈哈哈——”话筒那边传来毫不掩饰的爽朗笑声，连进藤太太都听见了，投来诧异的目光。
　　进藤光侧过身子，保持原来的语气和口气，手上紧紧抓着话筒，满脸是恨不得另一端的人给揍一顿的杀气腾腾：“您意下如何啊？”
　　那边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估摸是畅快的缘故，他没抬杠而是选择了退让：“是我失策了，好吧。”
　　那边没有再僵持而选择退让，进藤光这才松了口气，如果那家伙死扛着不松口，那他这边可麻烦了。
　　话说，失策是什么鬼？
　　就在进藤光一脸深沉，准备陷入阴谋论的调调时，藤原佐为拍拍他，提醒道：【问问价格。】
　　“对了，衣服多少钱？”
　　“十五万。”
　　“明天我带过去。”
　　“好。”
　　进藤光扭头看自家妈妈：“十五万，我明天带过去。”
　　事情可算解决了！
　　“对了，天热不需要穿外套，闷出一身汗的话还找不到替换，直接穿件短袖衬衫就好，领带不打也没关系。”
　　“哦，知道了。”
　　只是到了集合当天，塔矢亮对于进藤光的着装有些困惑：“衣服很好看，但似乎不像是之前我跟你一起去看的那件啊。”
　　就风格而言，总觉得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进藤光目光闪烁，干笑两声道：“这是拜托别人给帮忙买的。”
　　“的确还挺合适，胖子显瘦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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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对这家伙有点改观，这下彻底打了水漂。
　　“师兄。”塔矢亮朝男人颔首打招呼道。
　　绪方精次朝他点头：“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都是刚到没多久。”
　　“吃早餐了吗？”
　　“嗯。”
　　绪方精次把两人领进会场登记后，他自己则到一边去工作。
　　塔矢亮带着小伙伴到前台处：“我们就在这里帮忙吧，看到有人问路就给他指点一下方向。”
　　进藤光愣愣道：“可是，我不会外语啊。”
　　“会一门英语就行啊。”塔矢亮解释道，“我们要做的不多，偶尔给来宾指路，交谈翻译的工作会有专门的翻译官来完成。”
　　哦，那要是英语也没救了呢？
　　进藤光眼神稍微游移了一下，心虚次数多了恢复能力随着强大了许多，早在小伙伴注意到之前，他就已经一脸轻松道：“这样啊……小亮，看你这么娴熟的样子，是以前也来过吗？”
　　塔矢亮点点头：“往年也来过一次，跟这次没什么不同。10点整比赛正式开始，12点结束，在此期间我们都可以旁观学习。”
　　“可以找他们下棋吗？”
　　“当然。”
　　进藤光兴奋地摩拳擦掌：“那可好，难得有机会跟国际友人交流，我们可要来个痛快的。”
　　【嗯嗯嗯！】
　　塔矢亮有些无语，但还是提醒一句：“里面也不都是棋士，有些人是赞助商，棋力都不怎么样，如果你被拉住要下棋的话，请尽量手下留情，下指导棋。”
　　“这样的机会应该不多吧，他们要找也是找绪方他们。”
　　塔矢亮暗暗惊讶阿光对师兄这样直接的称呼，但表面平静，没有透露出一丝心绪，淡定道：“倒也是，不过也有些上年纪的比较喜欢跟小辈对弈。”
　　“好，我知道了，会注意点的了。”
　　上辈子的进藤光参加过不少这类活动，尤其他拿到本因坊头衔后，他的经纪人自作主张接了不少活动通告，那阵子可忙死了，后来实在嫌烦，感觉状态下跌，他才又换了另外一人，性格比较保守内向，不会给他揽麻烦。
　　而且虽说是来帮忙，事实上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一些个半大孩子做的，大人们都知道他们是来旁观学习的，有事也会找一些更年长的人。
　　到十点钟的时候，主持人结束简短的开幕式讲话后，比赛便正式开始。
　　塔矢亮在宣布开始没多久就被绪方精次叫走，似乎是某个投资商特别看重名人儿子的这个名头，想让塔矢亮跟他下指导棋。
　　进藤光和藤原佐为则留下来看，他俩在会场外周绕了一圈，稍微略过所有的棋盘，最后停在一个瑞典人和中国人的对局边上看，一会儿就看出门道来。
　　藤原佐为：【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中国棋手为成为冠军。】
　　椅子背后写着他们的名字，中国棋士背后写着两个汉字【柯篮】。
　　进藤光微微颔首，除却观察出这位棋手的棋力水准，这个名字给他的震撼更大。
　　【这位是我的忘年交啊，上辈子我去中国旅游的时候，就去他家造访过，他那一手好菜把我迷得不行不行，他儿子也是一个吃货，经常带着我到处转悠。】
　　【中国啊，是围棋的起源之地。】藤原佐为满脸向往，【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但从来没去过。】
　　【我去过很多次，但不都是因为围棋赛，还有美食！】
　　藤原佐为：【……】就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除了手艺了得，还颇有调/教之能的。】
　　【怎么说？】
　　【他的儿子围棋天赋很高，打小就参加各种围棋赛，拿到过不少奖项，后来更是成为我在世界围棋赛事上的强劲敌手，现在估计小我5岁左右，还在念小学。】
　　【哇哦！】
　　就在他们暗自交流的时候，瑞士棋手突然下错了一步，开出一个巨大的漏洞，中国棋士稳定地步步紧逼，直至对手感觉大势已去，中盘投子认负。
　　【这边完了，】藤原佐为环视一圈，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个瑞典和日本的弈局上，【阿光阿光，我们去那边看看！】
　　那边的对局也已经进行到中盘了，瑞典人稍占优势。
　　看了一会儿，进藤光摸着下巴，在心里暗暗琢磨：【总觉得有点眼熟。】
　　【是啊，我也觉得感觉挺眼熟啊。】仗着没人看见，藤原佐为径自走进围栏内的禁入区域，淡定地站在棋盘边瞅，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一脸恍然道，【阿光阿光，这个人应该是那个……呃，那个。】
　　【嗯？】
　　【我忘了他名字了，跟别人都差不多，】藤原佐为无辜地眨眨眼，【我只记得在网上跟他对弈过。】
　　【哦，这难怪了，我也有点印象，不过具体是谁我也记不住了！】到底有过那么多的对手，谁会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啊，他又不是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的天才。
　　就在此时，本该安静的会场里响起了嘈杂声，进藤光转头看去，发现许多人同时涌向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正是声源处。
　　进藤光皱眉，轻声喃喃：“不会吧，出什么事了？”
　　藤原佐为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连连摇晃他的小伙伴：【快快快，我们过去看看！】
　　【好好好，走走走。】
　　让他俩都没想到的是，这场小意外居然跟他们有关。

　　☆、第 19 章

　　越是走近，周围人的讨论声就越发清晰，走在他们前面的俩男人正讨论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们听清楚。
　　“[sai]也来了吗？”其中一人一脸兴奋，声音中也充满了雀跃的期待。
　　他的同伴明显属于不清楚情况，只是盲目跟从的那种，明显带着疑惑问：“[sai]是谁啊，怎么这么多人想找到他？”
　　“你不知道？网络上很有名的幽灵棋士啊。”男人手舞足蹈比划。
　　“有多厉害？”
　　“目前就没人赢过他，啊，你这表情是说我吹牛，哼，你要能赢他，我请你吃一个月午饭。”
　　他的同伴震惊道：“你这死抠门竟然肯跟我赌？”
　　“别高兴得太早，输了你包我一个月的午饭。”
　　“还是算了，我最近正缺钱呢。”另一人也不是真蠢，明显感觉到不对劲，赶紧打断，及时止损了，“既然他这么厉害，那是哪位老师啊？”
　　“就是不知道，我们现在才过去的啊。”男人叹了口气，“我把跟他下过的棋给周围人看过，可就是没人看出来是谁。”
　　“这次人来，可算揭秘了哈！”
　　“就是就是！”
　　进藤光收回复杂的目光，刹住脚步，抬手揉了揉眉心，有种麻烦驾到的不祥预感。
　　不明情况的藤原佐为还在好奇地张望，看着刚才喊过他名字的几个人：【诶，我好像听到很多人叫我名字，还是哪位跟我同名的棋手？】
　　进藤光嘴角抽了抽，抬眸看着不远处，处于漩涡中心的那波人，除去外貌特征明显陌生的外国友人，那里边有好几个他认识的日本棋手。从这角度看去，还能看到和谷义高嘴巴张合说着什么，一副紧张的模样，像是在解释什么，顿时他的心里腾起一股不想迈步过去的感觉。
　　结合刚才他看到的那位棋风熟悉的棋手以及那两位棋士的议论，唔……世界那么大，哈哈哈（干笑），总不会就那么巧地在这小小会场里就集合了相当一部分[sai]的棋迷吧，怎么想都觉得很玄幻啊。
　　他虽然希望佐为的威名能远扬，但并不代表在这种国际场合里成为麻烦霉头。
　　“我还是去休息室坐坐好了。”进藤光掉转方向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有人却不这么想。
　　“阿光——”一道泫然欲泣的呼唤声，颇有种穷途末路时忽遇柳暗花明的希望重燃感觉。
　　此刻恨不得遁地消失的进藤光：“……”
　　藤原佐为回头看一眼，然后戳戳他，提醒道：【阿光，后面和谷叫你呢。】
　　进藤光呵呵：“听出来了，就是知道他叫的我，才不想过去。”
　　可惜和谷义高完全没能从那背影察觉到同伴的想法，只是一门心思把这救场稻草给拽过来，好将祸水东引了去。
　　“进藤光，他是[sai]老师的弟子。”和谷义高把人拽来后，感觉落在身上的射线少了一大半，瞬间松了口气，“所以，想了解[sai]老师的事情最好还是问他。”
　　学过日语的外国人不多，但[sai]这个发音却不难听懂，周围的外国人都下意识转移视线。
　　瞬间，进藤光感觉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恶意。
　　啊啊和谷，你就这么想上天吗？
　　事后再折腾你！
　　“确实，[sai]是我的老师，”进藤光缓缓道，感觉四面八方朝他疾射而来的目光更加热烈，几乎要把他给洞穿，灼热程度一点不输于他上辈子后援团的，好在进藤光已经习惯这样的洗礼，依旧淡定道，“不过，如果现在是比赛时间，请各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结束比赛的棋士请到休息室稍作休息。”
　　周围的翻译官们也回神了，赶忙来到自己的雇主身边帮忙翻译并引导他们去各自该去的地方。
　　然后混乱结束，该比赛的继续比赛，结束比赛的都跑到隔壁去找进藤光。这群人都一门心思，打探[sai]身份，表达仰慕，还有邀战。进藤光好不容易招待完一拨，又来一拨刚结束比赛的，费尽体力才撑到12点，大家伙总算散了。
　　进藤光：【累死老子了！】
　　要不是这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还挤得密密麻麻跟堵墙一样，他早溜了！
　　进藤光筋疲力竭地推开休息室的门，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人，正拿着报纸看，面前的桌面上放了几包没开封的三文治和一瓶橙汁。
　　“辛苦了，你怎么还没去吃饭？”
　　绪方精次抬起头来，见他进来也没意外，扬了扬下巴招呼道“我已经吃过了，你也辛苦了，先吃点东西吧。”然后把面前的食物和饮料拨到他面前去，“应付那帮人不容易吧。”
　　进藤光实在饿得很，没打算跟他客气，拆掉包装就啃：“还行，其实也没什么说的，主要是转达一下对老师的仰慕之情。”
　　外国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十分热烈，把藤原佐为都说得一愣一愣的，等听完翻译官翻译后，整个人都羞爆炸了，像被蒸熟一样脸红不止，如今还窝在角落里拼命地揉脸降温。
　　绪方精次忽然问道：“你真是网络棋手[sai]的弟子？”
　　进藤光咬着三文治，边转过头来看他，调侃道：“是啊，怎么，你也跟那些人一样想跟老师对弈？”
　　藤原佐为扭过头，两眼放光：【要下棋吗？】
　　绪方精次没有回答他，而是很突然从另外一个层面展开话题：“看他平时如此多地流连在网络上，我敢说那位不是职业棋士吧。”
　　“没错。”进藤光没意外他能猜出来，依旧拿之前搪塞过和谷义高的借口来解释，“他有些不敢见陌生人，所以仅仅在网络上活动。”
　　可是绪方精次跟和谷义高不一样，如果真那么容易就忽悠过去，也不会让进藤光这么头疼了。
　　“上网下棋的人终属少数，且大部分都是非职业棋手，我实在很难想象那位是怎么能够保持到这样好的棋感。”男人的目光转过来，停在他身上，颇有种意味深长的打量意味，“是因为你吗？”
　　他向来就知道这男人很聪明，关于围棋方面的更是敏感，常常能够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这问题还真不好解释。
　　那干脆就甭解释了。
　　进藤光耸耸肩，同样回以一记意义不明的暧昧笑容：“谁知道呢。”
　　下午两点半要进行第二场比赛，一半人对弈，还有另外一大半棋手无所事事，本打算找那位[sai]老师的弟子继续聊聊，却没承想绕了场馆一大圈都没找到人。
　　后来还是棋院的工作人员给做了解释，说进藤院生为了避免打扰比赛进程便先离开了。
　　进藤光呵呵：“我傻呀，下午更多人休息，万一被逮住我不是完蛋了吗！”
　　WTF！
　　之前给了名片的暗暗庆幸，而那些原本踟躇不动的都垂首顿足，本来还想着说过会儿没那么多的人围着再去，这下可好，人都没了！
　　除去这俩以及和谷义高自作自受外，还有一人被无辜牵连只能也提早撤退的——塔矢亮，许多人看见他跟进藤光一起来的，所以认定了他跟那人是朋友，可以间接联系上，就缠上他了。
　　塔矢亮平日再冷静淡定，可究竟还是个孩子，加上又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有些吓傻了。
　　绪方精次担心又出问题，只能让师弟离开，至于他本人虽然也是跟这俩一块来的，但鉴于来的时间较早而且那时候基本只有工作人员在，故而没碰上被围观的麻烦。
　　到晚上回家累极了，他也没忘记打电话到进藤家好好嘲笑一番，以及敷衍意味十足地恭贺一声他俩师徒算是扬名国外了。
　　进藤光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淡淡道：“明天还要继续？”
　　“嗯，当然，这场国际赛事一共举办四天。”那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用担心，后天我就开始放假休息，还是能够按时启程的，早上我开车来接你。”
　　进藤光顿时语塞，他的确是想到了这个，不过比起能不能按时启程，他实际更担心这家伙会不会累过头了，他现在还记得行程表上满满当当的内容，足见这家伙对自己有多狠。
　　当然这话是不能当着面说，不然这不要脸也不晓得会说出什么话来挤兑自己。
　　“我只是担心你疲劳驾驶，容易出事。”进藤光讷讷说完一句后，发觉实在说不下去，干脆道，“算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然后也不等那边反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端的忙音，绪方精次挑了挑眉，放下话筒，轻声笑道：“嗯，晚安。”
　　进藤光回房关上灯，躺在床上，缓缓合上眼：“后天……”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藤原佐为抿着唇，两眼里满是期待：【后天……】去银座之后，他就能够跟那位对弈了！
　　绪方精次把擦干净的眼镜放到镜盒里，看着盒盖上那抹跟印象中色泽相似的金色笑了笑。
　　“后天再见了，光。”

　　☆、第 20 章

　　终于到了约定的那一天，进藤光一大早就爬起来，作简单的洗漱清洁，然后就坐到餐桌边，悠然地吃着进藤太太给准备好的早餐。
　　与进藤光的安然自在呈截然相反态势的是进藤太太的不安焦躁。
　　“阿光，你要乖乖的，别麻烦到人家老师知道吗？”一想到儿子要出远门进藤太太就各种纠结，她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不省心的，生怕这熊孩子给人家老师招惹麻烦。
　　“知道啦。”
　　进藤光把筷子放下后，又坐了会儿，听到屋外传来刹车声，他才一把将书包拽起来挎上，然后径直往外跑。
　　门口停着熟悉的红色跑车，依旧西装革履打扮的男人侧靠着车吸烟，目光放空看着远处，似是被什么诱人的物事吸引了注意力，然而你顺着那个方向看，却什么也找不到，只有一棵高过了围墙、枝繁叶茂的绿树。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瞥了眼进藤光背后那个看着有些瘪的书包，道：“洗漱用品跟换洗衣物都带齐了吗？”
　　“当然。”
　　绪方精次见他握上后门车把时，扬了扬眉：“坐前面来。”然后摁灭了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又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烟味散掉，才坐进驾驶室。
　　藤原佐为好奇道：【前面后面有什么不同？】
　　进藤光：【大概……他在车后座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进藤光朝藤原佐为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包坐到前面去，而佐为穿过车门，坐在后座上，开始到处翻看，找半天都没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藤原佐为：【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进藤光往后面扫了一眼：【就没找到些封面印着大姐姐的杂志之类的东西吗？】
　　【没。】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个饮料杯子，不透明的纸质，盒盖中央的吸管口子里冉冉腾起白色的雾气，有股熟悉的芬芳从里面传出来。
　　“给我的？”进藤光诧异地在他脸上扫一圈，接过来一闻，恍然，“牛奶啊。”
　　“增高用的。”
　　=_=#
　　忍住……坐人的腿软啊。
　　然而有些人不是你退让，他就肯定能跟着退让的，男人递一个怜悯的眼神：“就你现在这样，我担心你以后长不高啊。”
　　进藤光彻底暴躁了：“老子以后能长一米八！”这是有鉴可循的，他真长那么高……好吧他有稍微那么四舍五入了一下，反正入得也不多，一米七五的身高四舍五入后不就是一米八了吗，非常合情合理！
　　“一米八啊，”男人呵呵一笑，抬起右手往自己眼睛旁边比了比，“刚好到这。”
　　简直没法聊了。
　　“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喝吧。”进藤光把杯子放到旁边的格子上，“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后座上的。”
　　藤原佐为震惊脸：【我？】
　　进藤光面无表情：【滚。】
　　还是最清楚自己车子情况的绪方精次挑了挑眉：“啤酒？”
　　“对，不过这牌子的不好喝。”进藤光想了想又补充道，“目前的话，还算是比较可以的牌子。”
　　跟西服店一样的缘故，他喜欢的那个牌子还没出来卖。
　　绪方精次眉毛挑得更高：“你喝过？”
　　进藤光感觉这声音不对，立即戒备道：“就一点点而已，长辈们开玩笑让我喝的。”
　　绪方精次一副感慨样道：“成年前别喝，对脑子成长发育不好，你看现在不都喝出效果来了？”
　　进藤光暴怒：“你说谁脑子不好！”
　　“行了，就到这吧，把安全带弄好……会不？”
　　“早就弄好了！”
　　“那出发吧。”
　　———地理懵逼的作者决定跳过所有中间路程———
　　车程长且无聊，进藤光没过多久就在车身规律地轻晃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绪方精次告诉他差不多要到了。
　　“话说你到底要找什么人？”问这个的绪方精次也觉得自己心大，还没问清楚情况就载着这小坑货出远门。
　　“一个阴阳师。”
　　绪方精次没料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但也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惊讶，只是挑了挑眉：“那是要去神社吗？”
　　进藤光摇头：“去那儿找不到他，我们要找一间玉器店。”
　　“玉器店？”绪方精次有些困惑，但也没僵持在这个问题上，“在哪，叫什么名字？”
　　“这些都不大记得了，就记得地方比较偏，而且路窄，车开不过去，要用走的，先找个停车场把车停了吧。”
　　绪方精次抽个空档，瞥了一眼他的脸：“你的语气似乎不怎么肯定，要找多久，需要在这边过夜吗？”
　　“不用，还是挺好找的。”
　　话是这么说，但真正找起来，进藤光却懵了，可别忘间隔了十几年的时间，银座的变化很大，他记忆中的画面跟现在所看到的差太远，整半天好不容易找到记忆中的位置，却发现那儿是一间宠物店。
　　绪方精次看着懵逼的进藤光：“你确定是这？还是说，你只是想养个宠物？”
　　“或许，他现在还在别的地方漂着……”进藤光叹了口气，肩膀微微耷拉了一些，“看来暂时是找不到他了，走吧。”
　　“现在太晚了，今天就在这边住一晚吧。”
　　今早上他开了半天的车，下午又陪着找人找了半天，可累坏了，现在让他再开一晚上的车，很容易出事的。
　　进藤光清楚这个，当然是答应了：“嗯。”
　　绪方精次在附近的旅店订了一间房，之后两人在外面吃过了再回去，整个晚上，进藤光都有点蔫蔫的，就算听见绪方精次的挑衅也没有精神反驳，后来绪方出去买东西，留下他一人看屋。
　　藤原佐为一直坐在他身边安慰道：【没事的，阿光，就算找不到人，也没问题。】
　　“可能是因为神也不希望我找到那人……”不希望我改变既定的命运路线。
　　【阿光……】
　　“我不希望你离开啊，佐为。”进藤光突然红了眼睛，“我不希望再一次失去你。”
　　【阿光——】藤原佐为捂脸大哭，【我也一样，我也不想离开！】
　　一人一灵抱头痛哭，宣泄自己的不甘。
　　若用第三人视角来评价，就像是进藤光抬手搂着一团空气哭，场景十分诡异。
　　幸亏绪方精次出去了，不然看到这景象脑子里不知道要生出多可怕的想法来。
　　哭出来之后，苦闷感顿时为之一空，进藤光舒了口气，感觉胸口没刚才那么堵了。
　　正当进藤光收拾收拾衣物准备去洗澡的时候，门口处突然响起电子锁解锁的声音，接着门把转动起来。
　　“回来了？”进藤光招呼一声，正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又注意到绪方精次身后还有一个人影，便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过去，恰恰这身影与记忆中的轮廓对上了号，霎时间怔住了。
　　绪方精次走到他旁边，背过身来朝着跟进来的人，身体微微挡在进藤光的半边，这才解释道：“这人突然来到吸烟区说是来找你的。”
　　来人是一位看上去约莫刚二十出头的男子，亚洲人长相的黑发黑眼，长相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身穿暗金纹绣的玄色唐装，颇有种贵族出身的儒雅气质，只见他眯眼微笑看来，眸色随着他的动作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深沉。
　　“初次见面……不对，应该说是好久不见才对，神明的爱子，还有这位确实是初次见面的绪方先生。”男子微微倾身，“我的名字叫苍叶，很抱歉没能在……”
　　进藤光面色古怪地打断他：“等会儿，你的名字不是叫桂吗？”
　　男子眨了眨眼，耸肩：“我从来没说过，那就是我真名啊。”
　　进藤光嘴角抽了抽：“那这个‘苍叶’呢？”
　　“当然也是假名啊。”男子温柔地笑道，竖起手指晃了晃，“真名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呢，做我们这行的，都不得不小心这个。”
　　敢情这狐狸打刚认识的时候就开始忽悠他！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进藤光抚了抚胸口：“好吧，苍叶就苍叶，不用我说，你应该就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男子叹了口气：“你这愿望不好实现啊……”
　　进藤光了然，干脆道：“需要什么代价？”
　　“最近我迷上了一个抽卡游戏。”
　　进藤光：“……”什么鬼？
　　“但是我运气不好，老抽不到想要的，所以啊，我想要你的运气。”
　　“运气？”进藤光听得有点糊涂了，“就是说，我把运气分给你，我就会变得特别倒霉？”
　　“倒霉是一定的，但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绪方精次皱眉道：“倒霉的话，会发生怎样的事？”
　　苍叶但笑不语。
　　绪方精次眼中寒光一闪，正打算再次追问，不料那边厢进藤光就已经爽快点头：“可以，我把运气给你，你告诉我答案。”
　　“好，交易达成。”苍叶抬起手打了记响指，顷刻在绪方精次的身上落下一个隔音的结界，“现在他听不见我们说话，也出不来阻止，我就说了。你曾经送出去的那枚黑子项链有着相当储量的灵力，可以让你旁边那位附身在上面自由移动，不过，灵力消退后，他便会离开。”
　　“灵力是我注入的，就没有办法在消耗完了之后继续补充吗？”
　　“可以，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苍叶看着表情凝滞在勾起嘴角一刻的进藤光，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千年的停驻对灵魂的消耗是你难以想象的，再勉强挽留，到最后就算你补充的灵力再丰沛，他的灵魂也承受不住，就像一个被拉扯着渐渐变薄的塑料膜，到最后穿孔的时候，他便灰飞烟灭，再也没有转生的机会，这样也没关系吗？”
　　一人一灵全傻眼了。
　　进藤光打国小开始国语就学得不怎么样，后来有学霸塔矢亮抢救，也仅只能勉强到及格线稍微向上的位置，不时还在线下游走，但像这样可以从字面理解的语词，他自然不可能听不懂。
　　藤原佐为只是愣神了一会儿，就抢着道：【没关系。】
　　“佐为！”
　　藤原佐为斩钉截铁道：【我不想放弃围棋，转生就意味着我忘掉这辈子所有的记忆，包括围棋，我不要这样！】
　　进藤光咬咬牙，突然看向苍叶，质问道：“佐为他既能存在千年，那不是说……”
　　苍叶依旧不缓不慢道：“那你知道他能够延续千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原因？”
　　【虎次郎的血？】
　　“那只是媒介，而且是没有复制可能的东西。”见进藤光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苍叶摇摇头，“我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不是我故意吊胃口，有些原则我们没法违背，正如这个问题，我不能说，需要你自己去想。”
　　进藤光恼怒道：“可是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如何才能让佐为留下来，永远的！”
　　“只要你想明白那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清楚。”苍叶摇摇头，“附身的方法是用你的血作为媒介来构建项链和灵体的联系。灵力的补充方法就更简单了，只需要你佩戴那枚项链一日便可补充一日的灵力量，项链的储存量上限为十日，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对了，我怎么把运气给你。”
　　苍叶原本宠辱不惊的淡定神情立即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灰扑扑的纸片走近递过来，满脸期待道：“拿到手上就行。”
　　也不知道是什么玄机，纸片上突然缓缓勾勒出一些玄妙的符文，颜色也从纯粹的灰色出现一点蓝，然后自最中央开始渐渐漾开直至把整张符纸渲染呈净天蓝。
　　“好了。”苍叶小心翼翼地伸手，“可以把它给我了。”
　　“哦。”进藤光把东西递过去。
　　就在此时，符纸上突然金光一闪，现出一个奇特的符文。
　　进藤光：“？？？”
　　苍叶傻眼了，半晌，扶额道：“糟糕，代价取多了。”
　　进藤光：“……”

　　☆、第 21 章

　　“代价取多了，会有什么后果？”一道冷得可以掉冰渣的男声突然插/进来。
　　进藤光扭头，发现绪方精次正黑着脸，用一种让人后背寒毛倒竖的阴寒眼神瞪着苍叶，就算被注视的目标不是自己，他依旧寒得打了个冷战。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开始听见的，不是说放了个罩子吗？
　　苍叶也傻眼了，久久才“呀”一声，捂脸沮丧道：“哎呀，我把罩子撤早了。”
　　绪方精次抱着双臂，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了一阵，最终停在进藤光身上：“说。”
　　进藤光：“……”当他是软柿子啊！
　　他不悦地撇开脸：“没事。”
　　绪方精次呵呵，我特么信你就有鬼了。
　　但他也知道进藤光不是强逼就会服软的人，于是很快把目光转向另外一人，却不料手里被塞进一罐东西，一个玻璃瓶子，装在里面的是一种浆状的白色物体。
　　“什么东西？”看着黏糊糊的很恶心，要不是隔着玻璃，他都想丢出去。
　　苍叶笑眯眯道：“疗伤圣药，外伤内伤都可以用。”
　　绪方精次本想把东西还回去，一听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见男子朝他挤眉弄眼，脸色顿时更难看，但却没有把东西退还，而是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进藤光：“……”
　　为毛我付的代价你拿的好处？
　　也罢，毕竟是坐他的车来，旅店钱还是他付的，忍住。
　　苍叶看他表情就乐了，连忙给解释道：“这东西最后还是会用到你身上的。”
　　这话好理解，进藤光立即听明白他意思，皱眉道：“你是说我会受伤？”
　　“近期你有血光之灾，虽然不会危及性命，但注意点准没错。”虽然有些个灾祸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得了，但好歹提前说声，有个心理准备。
　　进藤光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心下一沉。
　　绪方精次一听眉毛就竖起来了，把瓶子拿出来，不满道：“张口就说有血光之灾，然后又说没有生命危险，你说就没有吗！这个东西不要了，我需要你确切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进藤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苍叶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叹了口气：“好吧，你先试试看，觉得好用还想买的话，你就把十万日元用信封封好放在玄关处，隔天就给你留下新的药。”
　　“还要用钱买！”绪方精次虽然不在乎这点钱，但他就是不爽。
　　“这东西别人有钱也买不到好吗！”苍叶被他气乐了，眼睛中神光流转，忽然唇角一勾，转头看向进藤光，抬起右手捋高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条红绳来，“这个一并免费送你，可以招桃花，很比神庙里求的还灵验哦。”
　　进藤光眼睛一亮：“真哒？”
　　“嗯嗯。”
　　进藤光还有些踟躇，追问道：“是本命桃花还是烂桃花？”
　　苍叶眯眼，加重语气增强说服力：“本命，大大的本命！”
　　进藤光深呼吸：“那我……”要了！
　　“他不用！”绪方精次沉着脸把人拨到一边去，偏过头来用一种杀必死的目光瞪苍叶。
　　苍叶则笑得满面灿烂，还晃晃脑袋道：“真的很灵的哟~免费送的不要钱哟~”
　　进藤光左移右移怎么都挣脱不出来，立即火了，吼道：“你拦着我干什么！”只是一对上那双阴郁深沉的眼睛，所有的气焰都跟遇到冰水样瞬间被泼灭了。
　　“你、你……”他吞了吞口水，被吓得没敢继续抬杠，只是心里还是觉得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他瘪瘪嘴委屈道，“药你都收了，我就要一条红绳也不行吗？”
　　绪方精次简直要气炸了，恶狠狠道：“你才几岁，成年了吗，初中生就想招桃花，你招的哪门子桃花！”
　　哦对了，这壳子还未成年。
　　几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他又不是等不起！
　　进藤光不肯死心，小声反驳道：“现在留着，以后用也可以啊。”
　　苍叶在旁边笑着添油加醋道：“对啊，这东西留着呗，又不像食物有保质期，成年后还能用呢。”
　　“你给我闭嘴！”绪方精次冲苍叶吼一句后，又扭过头来看进藤光，按捺住吐血的郁闷，语重心长道，“以后，你如果找不到对象我给你介绍总行了吧！”
　　真是来什么怕什么。
　　进藤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万一他以后单着久了，这家伙肯定会负责任地给介绍一大波美女来。一想到以后要被一堆不速红颜追逐，他就觉得眼前一黑，人生无望。
　　“得了得了，我不要红绳总行了吧。”进藤光没好气道，相比起被群美环拥的恐怖，他更宁愿弃了红绳，只是心里不免感到可惜，于是口吻带上了几分泄恨的锐利，“我喜欢的标准跟你的标准不一样，不需要你费心。”耸耸肩，“你的责任感这么强，别整到最后没介绍到合适的人，你就来个以身相许啊，我可不喜欢你这样的款。”
　　绪方精次的内心是郁闷的，是暴躁的，是几欲吐血的。
　　但他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丝毫没有把内心的崩溃反映到脸上来，尽管心尖滴着血，脸也阴沉得可以，但理智还妥妥地在脑子里呆着。
　　绪方精次暗暗运气，把原本被丢到一边的换洗衣物塞进他手里，然后往浴室门口带：“以后的事以后再算，你先去洗澡吧，小孩子不能晚睡，长不高的。”
　　进藤光：“……”怎么还用这个梗，你都不烦的呀！长不高也不关你的事啊！
　　但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男人正在气头上，还是别触他霉头，现在动起手来，他可干不过这家伙。
　　等进藤光灰溜溜地进了浴室，绪方精次这才转过头来，坐到床边，抱着胳膊，眼皮子一掀，刚才那迫人的愤怒面孔早已消失不见。
　　他看向苍叶的眼神里仅剩下冷漠的探究和审视：“你到底是什么人？阴阳师我不是不认识，但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我是谁并不重要，他的愿望已经达成，在此之后，我不会再来。”
　　“愿望？”
　　苍叶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比：“你知道太多的话，我可没办不对你采取一些措施了，例如人工失忆什么的，与此同时，你也忘记那位遭遇血光之灾的可能性。”
　　绪方精次看了看浴室方向，眉眼低垂，敛起眼中的复杂神情：“我代替他把运气给你。”
　　“恕我直言，你的运气也就比一般人好上一点，根本不够取。放心，灾劫过后，他的运气很快会回去，这个世界本来就爱着他。”苍叶眨眨眼，叹气道，“相比起他，你的桃花运倒是还不错。”
　　绪方精次冷漠脸：“哦，是吗？”可不是，把他都快给气吐血的黑桃花，能不好吗，好到极点了！
　　苍叶摇头：“事实上，如果不是被某人的烂桃花运影响到，搅进一条坎坷的命线，你现在已经有一个各方面都相当不错的未婚妻，你侬我侬，生活安乐。”
　　绪方精次嗤笑一声：“我不认为我喜欢你口中形容的这种生活，再者，我喜欢什么人由我自己做主。”
　　苍叶笑了笑，没再在这话题上僵持下去，手指一晃，指向浴室的方向：“想知道那位的本命吗？”
　　“不用，”绪方精次冰冷道，“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手。”
　　“是吗，那为了奖励你的坚持，这个就送你吧。”袖子一样，一样东西从里面甩出来。
　　绪方精次把东西抓住，皱眉：“红绳？他不需要。”
　　“不是给他的，这东西对你的用处更大，好好加油了，小子。”苍叶挥手，转身离开，黑发如泼墨纷扬，长长的黑袖子跟蝴蝶一样翩翩飞舞，衣摆飞扬，下一瞬这团黑色内旋拧成一股长条，长的两端向内压缩变成一个黑球，又继续压缩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一分钟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再过一会，门开了，进藤光脖子搭着毛巾从里面出来，满脸舒爽的表情。
　　见屋里只剩绪方一人，他也没惊讶，倒是见了放在桌面上的红绳挑了挑眉：“他给我留下红绳了？”喜滋滋地想把东西拿走，没料到东西被男人先动手挪开了。
　　“绪方精次！”希望落空，进藤光炸毛，刚被掐灭的气焰泡了个澡后又回来了，“你够了你，药你都拿了……诶？”
　　绪方精次把药放到他面前，淡淡道：“给你好了。”
　　进藤光暗暗憋气，这药跟招桃花的红绳能比吗能比吗！前者花钱就能买，后者是想买也买不到的！
　　“坐下。”绪方精次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我们谈谈。”
　　被蒸汽蒸得本来有点困意的进藤光：“……”
　　你还有完没完了！

　　☆、第 22 章

　　进藤光怎么可能听他的，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只要他愿意拿那条红绳来换。
　　绪方精次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忽悠他：“我用二十万买的，想要的话，拿钱来换。”
　　壕无人性啊，有钱了不起啊！
　　进藤光被那不小的数目给迷了心，没怀疑他有诈，只是气得一抓被子把自己裹里边，转过身来背对那混蛋，然后在心里召唤藤原佐为：【佐为，你跟我说说，他真给二十万了吗？】
　　【应该吧。】藤原佐为的目光稍微游移了一下。
　　近着什么样的人就学了什么样的习惯，进藤光心虚的时候这样，他心虚的时候也学了这样。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听见，俩人说话的时候，他被那个叫苍叶的男人盖了隔音罩子，不试不知道，那东西不仅仅隔音，连人都隔着出不去。但他对于绪方精次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了，加上进藤光这边不占理，他便顺理成章地站到绪方那边去了。
　　【阿光，二十万可不少啊，比那套西装还贵呢，爸爸妈妈肯定不会让你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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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藤光心下清楚红绳是要不走的，但还揣着一肚子气，听见藤原佐为摆明了帮对方说话，顿时各种不爽：【你到底是哪边的人！老实说，你是不是那混蛋派过来的卧底，老帮着他！】
　　藤原佐为一脸委屈：【阿光，我知道你实际年龄不小，但你壳子小啊，跟年纪比你小的小姑娘谈恋爱，你不嫌膈应吗？】
　　进藤光龇牙，对于藤原佐为的形容心里是认同的，但他不能就这么服软了，他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就不能找御姐吗！】
　　藤原佐为语重心长道：【阿光，太早那个对身体不好。】
　　进藤光嘴角抽搐，垂死挣扎道：【我没想过要那个，就不能让我谈一个柏拉图式的清水恋爱吗！】
　　藤原佐为“噗”一声笑：【哪个御姐会跟你谈柏拉图式恋爱？】
　　Orz
　　你说得太对，我真是给你跪了。
　　最后两人还是没谈妥，第二天就回家去了。
　　进藤光虽觉得可惜，但并不是特别遗憾，毕竟此行的最关键目的已经达成了。
　　“好歹还是解决了一样，只要有那个项链，你就可以到处移动了，到时候就算我忙，还有小亮带你玩。”
　　【嗯嗯！】
　　不过，眼下需要做的就是跟塔矢亮说明一下，要回项链，相信他为了佐为，定会很愿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来。
　　塔矢亮被叫出来的时候还一头雾水，当听到进藤光要求他归还项链的时候，整个人僵了一下，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来。
　　隐匿在阴影中眼神里透出强烈的不舍，传达出一种不想还回去的意愿。
　　进藤光什么都没看出来，径直把项链拿起来。
　　塔矢亮见这家伙表情那么高兴，心里隐隐腾起几分不舒服，于是他难得使了点小性子：“阿光，好歹这也是我的生日礼物，你现在拿回去，回头给我重新补一份啊！”
　　进藤光一听，这要求的确在理，本来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就点头答应了：“行，你想要什么？”
　　塔矢亮想了想，愣是没想出什么具体内容来，从小到大想要的家长都会给予，没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只是一提到礼物，他的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画面，某个似乎举办着什么典礼的隆重场景中，一个穿了西装成人模样的进藤光给他递了个礼盒，打开一看是一枚黛绿色的宝石，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如同汇聚了春天的精萃。
　　塔矢亮脱口而出：“我想要一块绿色的宝石。”
　　进藤光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把项链给惊脱了手，但很快他便稳定住情绪，原来目光向下看着项链，加上流露出震惊表情的时候也没有抬头，所以对面的人并没察觉到他的异常。
　　“绿色的宝石啊，”进藤光干笑两声，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只剩下显而易见的无奈，“老大，我还只是一个中学生，宝石这种奢侈品你也说得出口啊。”
　　“啊，对不起。”塔矢亮也醒悟过来自己过分了，连忙道歉。
　　进藤光笑了笑：“话说，怎么想到要绿宝石的，送妈妈吗？”
　　塔矢亮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不是……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做梦的时候，我梦见你送了我一件这样的礼物，挺漂亮的，星形的。”
　　“梦见？”进藤光故意提高语调，一副瞬间对对方刮目相看的惊叹模样，“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宝石，才会连晚上都梦到！”
　　塔矢亮怔怔，回神后脸红得更厉害，连连摆手慌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说我喜欢那个，我、我……我只是梦见你送我说，这个礼物是非常罕见的，想作为见证。”
　　那个确实是送给新人俩的结婚礼物，作为幸福的见证，不过那并不是宝石，而是玉石。
　　进藤光假装好奇问道：“那块宝石你以前有见过吗？”
　　塔矢亮摇摇头：“没有。”
　　进藤光装作细想了好一会儿，再说道：“那可能是经过某个地方不经意扫视的时候，这块宝石在你脑子里留了点印象才会出现在梦里。”
　　“说得也是。”
　　进藤光笑了笑，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脑子里已经一团乱。
　　小亮梦见了本该只有他才知道的过去，那是不是说，存在这么一种可能，回到过去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一些人也一样，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幸运，能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像是小亮他就只是拥有片段的记忆碎片。
　　同理可得，绪方精次的行为举止如此奇怪说不定就是受到了这类的影响，换言之，他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关心关注，很可能就是延续了上辈子对于未能与[sai]对弈的遗憾。
　　话说，这果然又是再次透过他追逐佐为吗……意外地让人有些不爽呢。
　　【阿光，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的吗？】对手指。
　　“什么？”
　　【名人啊名人！】说完，他又用眼角余光偷瞟一边的塔矢亮，示意让他帮忙。
　　塔矢亮：“？？？”
　　进藤光翻了记白眼，自己还在困扰，这家伙倒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没好气道：“答应过你的自然不会忘，但这个最好还是由小亮来帮忙牵线。”
　　塔矢名人作为如今日本围棋的巅峰者，自然要为日本围棋在世界围棋赛上争得一席之地而努力发光发热，所以一年到头几乎满世界飞去参加国际赛事，能够经常见着他本人的除了其身边照顾生活起居的助理，也就只有他的家人。
　　不过，他们都担心影响到这位的状态，故而常常在赛事结束后才打去电话询问，这次也不例外。
　　离家日久的塔矢名人接到儿子的来电很高兴，感觉连日赛程带来的疲劳感都瞬间消褪掉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温顺乖巧的儿子会向他提出一个不怎么像是他风格的请求来。
　　塔矢名人思索了一阵，感觉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藤原佐为】这个名字的棋士，不过日本棋士基数不小，加上年年都补充新鲜血液，他没见过的一大堆，这么一个名字陌生的也不奇怪。
　　而且他对于儿子怎么认识这么个人非常警惕，有些担心儿子被人利用，便问：“你是怎么认识这位棋士的？”
　　塔矢亮老老实实答道：“他是阿光的围棋老师。”
　　那孩子的老师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行。
　　塔矢名人对于能够培养出进藤光这么个厉害小家伙的棋士非常感兴趣，便道：“可以，周五我回来，就定在周六吧。”
　　“父亲，周六是研讨会的日子，可否让师兄他们推后一点时间上门。”塔矢亮不愿欺瞒自己的父亲，但藤原佐为的问题不好说明，便选择了一个较委婉的方式答道，“那位棋士有比较特殊的原因不能，呃，直接面对太多的陌生人……”
　　塔矢名人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为难，但想着儿子好不容易拜托自己一回，自然就满口答应下来。
　　事了后，隔天塔矢亮就到进藤家给俩通知这一消息。
　　藤原佐为：【其实人多人少我都无所谓啊！】
　　进藤光双手抱胸：“我有所谓，还想不想下了？”
　　藤原佐为立即服软，搂紧这位的大腿道：【你都说了算！】
　　塔矢亮：“……”
　　有时候真想自插双目当看不到，可惜这样做也挽回不了，在他心里这位围棋大师早已碎成了渣渣的形象。
　　【到时候拜托你了，小亮亮~】藤原佐为不管不顾地撒娇，节操甩得不要不要的。
　　塔矢亮打了个寒战，面无表情地拂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叫小亮就行。”
　　进藤光艰难地抽出自己的腿，同情地瞥了眼小伙伴：“到时候放子的事拜托你了。”
　　“……嗯。”
　　要证明一个幽灵的存在，其实不是件难事。只要让熟知儿子实力的塔矢名人看到由塔矢亮放子，下出棋风与其以往迥然不同的围棋来，就能引起他的疑惑，最终无论输赢（上辈子藤原佐为赢了一次也不代表这次一定就能赢），藤原佐为展现出来的真实水平都能够让塔矢名人信服。
　　挥别塔矢亮，进藤光上二楼回了房间，把那个染血的棋盘上面的布掀开，盯着看了许久，才重新盖上，然后整个人仰躺在地上。
　　藤原佐为担忧问道：【阿光，你怎么了？】
　　“抱歉，影响到你了吗？”
　　【没，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进藤光苦笑道：“说实话，我有一点担心，你会不会在跟塔矢名人对弈完毕后，就这么消失了……”
　　【绝对不会的！】藤原佐为斩钉截铁道。
　　进藤光盯了他一阵，然后扭头叹气：“……为什么总觉得就算要消失转世你还是这样傻乎乎的呢？”
　　【阿光！】
　　“无论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进藤光摇了摇头，轻声笑道，“留下我陪你，离开我送你，不过走之前，一定要好好地说声再见。”
　　【当然了。】
　　笨蛋，我是说我自己。

　　☆、第 23 章

　　“想那么多也没用，我们先来玩玩，试试附身！”进藤光掏出项链朝藤原佐为扔过去。
　　藤原佐为：【等等！！！】
　　这熊孩子动作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项链呈一条圆滑的抛物线空中划过，从胸口穿过他的身体掉到了床铺上，在柔软的被铺上砸进去一个小坑。
　　【阿光！】藤原佐为急眼吼了一声后，转身趴在床边小心打量那项链，发现没坏才松了口气。
　　“放心，我看着扔的，”进藤光没心没肺地笑道，“怎样，有什么感觉没？”
　　【好像是有点，但你别再扔了！】藤原佐为一见他满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就更急了，【我自己来试。】
　　“行，你自己来。”进藤光把项链拾起来，放到桌面上。
　　藤原佐为扒着桌边，瞪着项链一动不动。
　　“眼神附身？”进藤光乐了一会儿，干脆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就凑过去看一眼，调笑道，“好了没？诶——等这么久咋还没瞪穿孔？”
　　藤原佐为一听声音，整个都瘪了：【……不行啊，完全没感觉。】
　　进藤光指了指边上被布盖着的棋盘：“你不是俯身过里面吗，说说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啊！】藤原佐为懊恼地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就是虎次郎吐血后，我就失去意识了，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进了棋盘的。】
　　进藤光眼睛一亮：“那就是说，虎次郎把你弄进去的？”
　　藤原佐为黯然道：【不清楚，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苍叶说过，血是媒介……”进藤光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刀，对着手指一划。
　　【阿光！】
　　“嘶——还挺疼的，没事啦，就一点血而已。”说着他掐着伤口把血递到项链吊坠的黑子上，神奇的是，那枚普普通通的黑子竟如同海绵一样瞬间就把上面的血液给吸收干净了。
　　“竟然能吸血！”原本已经打算拿至今擦手的进藤光顿时来了兴致，又继续挤手指。
　　【行了阿光，别玩了！】藤原佐为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小祖宗觉得不过瘾，把其余手指也划开滴血。
　　“行了行了。”进藤光把手指放嘴里舔了舔，再拿止血贴缠上，这才到桌边把项链给拿到手上，翻来覆去地瞧。
　　“这东西我都带了好些年了，居然没发现它有这功能，啧啧。”说着，他忽然皱眉摸了摸下巴，“等会儿，那那副棋子不是都能吸血了吗？”想到这个，他就给自己跪了。
　　啊……曾经有样稀世珍宝放到面前我不懂得珍惜，整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特么后悔死了！
　　藤原佐为凑近项链看了好一会儿，困惑道：【好像没什么不同啊？】
　　“我们再玩玩？”进藤光一握拳再一甩，把项链又朝着藤原佐为扔出去了。
　　藤原佐为被他这一下给惊得魂飞魄散：【等会儿，我后面不是床！】
　　“诶？”
　　就在进藤光愣神的时候，项链又一次砸进藤原佐为的身体里，这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不一样的地方。
　　穿透藤原佐为身体的项链砸到墙上，发出非常清脆的撞击声后，又落到了地面。
　　【好疼！】藤原佐为蹲在地上，双手环抱身子，面上的表情十分痛苦难耐。
　　“佐为？”进藤光顾不得去捡棋子，转身去看他的情况，“你怎么了？”
　　【好疼好疼！】
　　“哪里疼了？”
　　【全身都好疼！】
　　进藤光看他真的是疼得说不出话了，只能先去察看地上的项链，就是这个东西撞到墙上的时候，藤原佐为才蹲到地上抱着胳膊喊疼的。
　　可以想到的唯一解释便是……
　　“俯身成功了？”本来应该为俯身成功而高兴的，只是这场意外的发生，让进藤光反而心下一沉。
　　只是稍微碰一下就这样，那棋子如果发生更糟糕的情况，佐为他不就……
　　藤原佐为已经缓过劲了，舒了口气后凑过来道：【太久没有感觉到疼痛，很不习惯啊！】
　　“除了疼痛还有什么感觉吗？”
　　藤原佐为摇摇头，嘴角莫名其妙地勾起。
　　“怎么了？”
　　【疼痛是只有活人才能体验到的，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我第一次重新体会到这种鲜活的感觉。】
　　“你这抖M。”
　　【抖M是什么？】
　　“就是指你很厉害的意思。”
　　藤原佐为捧脸状：【哦，你老这么夸我，真让人不好意思啊。】
　　进藤光笑得一脸纯良：“没事，习惯就好。”
　　—————————————————————————
　　到了约定的日子，进藤光一大早就被藤原佐为吵醒，没法子只能一大早起来。
　　进藤太太一见儿子又早起，已经见怪不怪了，随口问道：“今天要去棋院吗？”
　　“不是，去小亮家。”
　　“这样啊，玩归玩，别麻烦到人家啊。”
　　“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
　　“今天有点事需要麻烦到塔矢名人，所以……我先走了！”说完立即闪人。
　　“麻烦塔矢名人啊，没事啊，你们是朋友……”等会儿，塔矢名人？
　　进藤太太走神了一下，鸡蛋脱手掉到了地上，啪唧一下摔出一摊黏腻。
　　半晌，她扶额自嘲道：“啊啊真是上年纪了，听力不怎么好，明明是小亮，我却听成了名人，啊哈哈……”
　　在进藤光赶过来的时候，塔矢亮早已经起来了，他把自己常用的棋盘和会客专用的棋盘都取了出来，放到专门招待宾客下围棋的和室里，俩棋盘并排摆放，跟镜像对照出来的一样。
　　塔矢名人习惯早上起来跟儿子下一局，看看最近他的学习情况，走进和室一看这模样，难能愣住了。
　　塔矢亮原本也没想好怎么解释，只能道：“爸爸，阿光跟佐为老师很快就到了，您先等等。”
　　“好。”
　　虽然没有提前通话，但塔矢亮心里清楚藤原佐为对于棋局的渴望，阿光对于藤原老师就跟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予取予求，一定会早早地赶过来。
　　果然，没等多久，门铃就响了，开门一看，一人一灵总算来了。
　　“等你们很久了。”
　　“现在就开始吧。”
　　【噢！】
　　————————————————————
　　即便阅历无数身经百战如塔矢名人这样，还是对眼下奇怪的状况有些接受不能。
　　儿子的小伙伴进藤光坐在他的旁边，他们面前各摆放了一个棋盘，而俩棋盘对面坐的是塔矢亮。
　　这场面有些诡异，从座位上看，小亮这是要一人对战进藤光和自己两人？
　　若有旁人在场，恐怕要嘲笑塔矢亮的不自量力了。
　　然而塔矢亮一脸严肃，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冲着有些疑惑的父亲点点头。
　　进藤光解释道：“简单地解释一下，我的老师是一名从平安时代穿越至今的棋士，他非常希望能够与您对弈一番，切磋棋艺，可惜他并没有实体，普通人没办法看见他。您可能没办法相信，但我只是叙述一个事实。”他无奈地耸耸肩，“他因被人陷害而不忿自杀，死后还染有污名，所以现存的千年典籍中恐怕不会有他的相关记录。”
　　“父亲，我代佐为先生落子，可以吗？”
　　“小亮？”
　　“我看得到藤原老师。”塔矢亮看了看藤原佐为，得到他点头示意后，再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父亲，“可以吗，父亲？”
　　塔矢名人微微闭上眼，再度睁开的时候，神情中已经除去了所有的情绪：“既然你们如此笃定，那就用实力说服我吧。”
　　“是。”
　　分先结果是，藤原佐为执黑，塔矢行洋执白。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塔矢亮代藤原佐为躬身回应。
　　藤原佐为放下扇子，眼神一凛：【十七，四。】
　　棋如其人，仅看布局就能够看得出不一样了，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把自己的棋子送到最适合的地方，为己方占足优势同时又能遏制住对手的扩大。
　　这样的棋的确不是小亮这个年纪能下得出来的，从棋盘上传来的气势也不是一个小孩所能够拥有的。
　　仅仅开盘几分钟，塔矢名人就扭转了心里的质疑，眼中多了几分郑重和欣赏。
　　两人每一步都下得很小心，在内行人看来都不差，到中盘的时候，塔矢名人稍占优势，接下来就到收官，确定各自的边界，最后争夺利益的关键。
　　以他们的实力，在可以预见到终局的态势时，自然会停下，而其中必有一人投子认负。
　　“我输了。”
　　打破室内宁静的是塔矢名人的声音，即使输了，依旧一派从容淡定，仿佛餐后一句“多谢款待”样平静。
　　【谢谢，多谢指教。】藤原佐为微微躬身。
　　“佐为先生说，谢谢。”
　　男人微微颔首：“客气了。”
　　这场景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塔矢名人意犹未尽地看向身旁的小孩，问：“进藤，要跟我下一盘吗？”
　　“可以吗，连续下两盘不会太累吗？”
　　“没事。”
　　进藤光佯装犹豫道：“但是因为疲劳效应赢了，我是不是太胜之不武了……”
　　“阿光，不要这样开玩笑了，父亲会当真的，”在进藤光的调笑成长起来的少年塔矢亮早已学会分辨他哪些话是玩笑，哪些话是认真，他转过头来朝塔矢行洋道，“父亲，如果你是打算下指导棋的话就免了，阿光的棋力不比佐为先生弱。”
　　“哦？”
　　“挺难以置信的哈。”进藤光叹气，说到这个就想起他这小巧的壳子。
　　塔矢行洋：“不，你们起码已经向我证明了世界上还是有幽灵存在的这一点了。”
　　不仅如此，其实你眼前还有个穿越者。
　　进藤光暗地里也松了口气：“看到您这么快就接受事实，总觉得不大真实，不过真的很感谢您。”
　　塔矢名人朝着儿子刚才看去的方向微微颔首：“能够和如此对手对弈亦是我的荣幸。”
　　藤原佐为眸光盈盈，感动得泪目道：【我也一样，真的是谢谢你们。】

　　☆、第 24 章

　　有此一役，藤原佐为的情绪立即欢快许多，而且跟上辈子迥然不同的是，只见愉快，而丝毫没有心事重重的影子。
　　项链本身还有一定灵力，藤原佐为可以附身在上面，跟自己插了充电宝一样，完全不需要进藤牌充电器。
　　还能这样玩的哟！
　　藤原佐为当场就乐得不行，得寸进尺地央求着在塔矢家留宿一晚，仗着没人能看见，在地上放开了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总算把塔矢亮蹭得没法子，问过父亲后，这才答应了。
　　进藤光也乐意把藤原佐为“寄养”到塔矢家一天，确定自己与佐为分离后，到底会受到多大影响。
　　结果身体还没有什么感觉，心里就先一步有种落到空处的感觉，一如过去他刚开始与藤原佐为分开时候的失落感，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就被他恍惚过去了，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魔怔得厉害。
　　就是这样，有些人在的时候，你嫌他吵闹，他不在了，又觉得寂寞难耐。
　　倒是藤原佐为那边享受了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
　　这还是他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研讨会，能看到高段位弈者的对局，许多有别于他认知中的定式，更别说还真真正正地体验了一把教人的乐趣。
　　对的，就是教人。
　　进藤光虽然声称他的围棋是由自己教授，但是他们的对弈胜负自打认识以来自己就输多赢少，实在没什么成就感和真实感。倒是塔矢亮这样的，棋力表现出来的水平符合他的年纪，充满了活力，还有欠缺，还留有让人指点的余地，藤原佐为感动得几乎垂泪。
　　原本还担心藤原佐为会有不适的进藤光一看他那兴高采烈的模样，顿感自己真是想太多，闷闷道：“你玩得很开心啊……”
　　【嗯！】藤原佐为完全没察觉小伙伴的郁闷，猛点头，【托了小亮的福，我又跟塔矢伯父下了好几盘。】
　　进藤光嘴角抽了抽：“夭寿啦，你一个上千岁的老家伙竟然叫别人伯父！”
　　【我是随你称呼！】藤原佐为的目光微微瞥向一边，似乎有什么想说又说不出口，不想让人知道却又掩藏不住表情。
　　就算不用感觉内心的异样，他也看得出这家伙有什么隐瞒。
　　该不会是干坏事了！
　　进藤光严肃脸问：“还有什么吗？”
　　藤原佐为低下头对手指，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们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有点不大适应，我是不是太……】
　　进藤光立即懂了，笑道：“太粘人了？”
　　这么大的人了，论辈分被尊为祖宗都不为过，竟然让一个小鬼这么说，还真真准确说中了自己的想法，藤原佐为的脸立即红透了。
　　进藤光才不会说出自己有一样的感觉，他大笑着掩饰自己的异样，道：“毕竟佐为跟小孩差不多嘛。”
　　藤原佐为气愤道：【谁是小孩啊！】
　　八月带着酷暑独有的闷热气息来了，蝉鸣声声中，艰难撑过七月尾巴的期末考后，进藤光等人最终迎来了万众瞩目的职业棋士考试。
　　预选赛名列A组前八的他俩都不用参加，正式选拔安排在预选赛结束后，场地是围棋研究中心，预选赛中走到最后的三人将与其他人一起竞夺那三个稀罕的入段资格。
　　每逢这个时间段，平日人际稀罕的中心里总见人来人往，除了院生还有一些他上辈子职业考试时遇到的成人，例如预选赛第一场让他焦虑得发挥失常的某络腮胡子，没想到这回他能通过预选赛。
　　藤原佐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后，立即吓了一跳：【胡子好多，好吓人！阿光，来了好多不认识的人！】
　　“年限三十岁以下，自然人多，”进藤光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的视线，到柜台去放包，“不过一旦进入社会，有了工作，就没有办法像小孩子那样花足够多时间专注到围棋上，所以年龄越大通过可能性越低。”
　　【的确。】藤原佐为四处张望，【小亮好像还没到啊？】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进藤光没办法说话，只能在心里说道：【放心吧，他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迟到的，我们先去看看流程表和位置表吧。】
　　张贴着流程表和位置表的纸板就放在大厅门口，确定自己考试场数跟位置就可以选择是去考场亦或休息室，一天一场。
　　进藤光的目光缓缓搜寻他第一场的对手名字。
　　旁边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干嚎：“我第一场就要对上塔矢亮了，输定了！”
　　另外一道同样熟悉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就算是塔矢亮也没关系，都说了不要那么快就放弃！”
　　这两道声音都有些熟悉。
　　进藤光转过身去，没怎么费劲搜索就在考场中的一角中找到了两个正处于抓狂状态的少年，都是他的院生好友，干嚎着要输的那个小胖是福井雄太，双臂抱胸埋怨前者的那个是和谷义高，旁边还站着一个因为这俩大嗓门招致斜视而面露尴尬的伊角慎一郎。
　　还没等他过去打招呼，就听见小胖子呵呵一声插刀道：“你的第一场对手是进藤。”
　　和谷义高顿了一下，像着小胖刚才的模样干嚎道：“要命了！”
　　手已经抬起了一半的进藤光：“……”
　　大部分的院生心里都清楚，今年的通过人选已经有俩是预定好了的，进藤光和塔矢亮都是这一代的妖孽，塔矢亮有个名人父亲还好理解，进藤光却像个地里蹦出来的，实力强得不像话。说是出自藤原佐为门下，但这位大人物却是个不见首尾的传说，就进藤光一人见过，偏巧这小狐狸油滑得很，让人想打探一下都难。
　　“进藤！”背后传来熟悉的叫唤。
　　进藤光转过身来，跟已经快走到面前来的人打招呼：“早啊，小亮。”
　　“早。”打过招呼后塔矢亮才转开目光，跟边上过来的三人礼貌点头，“你们好。”
　　还在怔愕中的三人立即像是被电到了一样，才反应过来，然后情绪激动地回礼。
　　“阿光，我会好好努力，最后一场我会竭尽所能赢你的。”
　　“别急，小心被整翻盘了，”进藤光拍了拍和谷义高跟福井雄太的肩膀，最后在伊角慎一郎的背上狠狠拍了一记，“这里有的是人想赢你。”
　　“我不会输的。”塔矢亮斩钉截铁道，他没注意小伙伴的险恶用心，一瞬间把场内大部分的仇恨值都拉过去了。
　　进藤光悠然道：“嗯，加油。”
　　暂别后，两人到各自的位置去，准备时间一过，他们就要开始比赛了。
　　他坐下没多久，和谷义高就坐到了他对面，小孩扭捏了好一阵，在目光对上后，才一脸严肃道：“虽然很有可能赢不过你，但我还是会尽全力的。”
　　“嗯。”
　　不知道是不是早晓得结果的缘故，和谷义高定了心，棋盘上发挥得很好，可以说虽败犹荣。
　　“我输了。”和谷义高说完后，身体后仰，两手撑地，松了口气。
　　“收拾一下，我们去休息室复盘吧。”
　　“嗯。”
　　塔矢亮比进藤光稍晚一些，但也在一个半小时内结束了对弈，因着之前进藤光跟他说过要去休息室，故而结束比赛以后，他就来到了休息室。
　　复盘早已经结束，此刻的两人正在第二次的对弈。
　　说起为什么会这样，还要回到两分钟前，刚结束复盘的时候。
　　和谷义高大嚷道：“啊啊啊，如果没有犯那一开始的错就好了，我就不会输了！”
　　“那再下一次好了。”
　　“好！”
　　塔矢亮仅看了一眼棋盘就看出进藤光在给对方下指导棋，估摸着还要一段时间，他就坐到一边，开始反思刚才的棋局。
　　——为什么目数相差这么大！
　　明明不是考试，和谷义高却感觉到比刚才考试更大的压力，一种分明的碾压感。
　　“到这就结束了吧。”喊出这一句话后，他呼出闷在胸腔里的一口气。
　　这棋下得真是太难过了，好容易才撑过官子阶段。
　　“这次比刚才那一盘要好，”进藤光夸赞道，“但右边这里叫吃太早，中盘应对我打入的那手‘长’很好。”
　　看着进藤光的小脸，和谷义高深吸一口气，面对这样的对手，真是太容易让人有挫败感了，果然天赋不如人啊。
　　“进藤，去吃饭吗？”
　　“嗯，已经11点多了，我也有点饿了。”进藤光看向和谷义高，“你要一起吗？”
　　“不用了，我还要等伊角他们，之前说好了的。”
　　“是吗，那拜拜。”
　　“拜拜。”
　　和谷义高目送着两人离去，那一黄一绿颜色分明，就像朝着这个世代滚滚涌来的两道热浪，让人莫名生出一股心悸的感觉。
　　和谷义高下意识攥紧了胸口的衣服。
　　“两个怪物吗……”

　　☆、第 25 章

　　第二天进行第二场考试，进藤光的对手是昨天见过的那个络腮胡的巨形大汉，估计是赶过来的，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还气喘吁吁，汗衫的背部和腋下都有一大摊明显的汗渍，全身都散发着一股臭味，让走过路过的都一脸嫌恶地自动绕开。
　　进藤光默默收回自己复杂的目光，但脑子里过去失态的记忆还萦绕不散，顿时羞耻地捂脸道：【上辈子正式赛第一场就输给他，简直了……】
　　藤原佐为吃惊道：【他很强吗？】
　　【一般般，不过那个时候，我不经常去会所，他是除你以外我第一个遇到的成人对手，大型正式比赛的成人对手。】
　　藤原佐为立即明白了：【所以，你怯场了？】不愧是千年的围棋之灵，在人性上的洞察也灵敏，但也仅限围棋相关的事。
　　【嗯，一开始比赛，我就连输了几盘，情绪也起伏不定，相当难过呢，】正好跟男人对上了视线，看着男人举步朝他走来，进藤光扬起了笑脸，【但是，为了胜利，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更何况这点心理障碍远不及桑原老爷子给我带来的心理战。】那才是地狱级的噩梦。
　　“你好啊，我的第二场对手，小朋友。”
　　进藤光避开他抓向自己脑袋的大手，笑道：“大叔好，接下来的比赛我们各自都要努力才是。”
　　“哈哈，的确。”男人干笑两声。
　　不过到最后他却笑不出了，盘面被围追堵截，输得相当惨烈。
　　偷瞄那人输得惨白的脸色，藤原佐为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收回同情的目光：【阿光你真的就这么生气吗？】
　　进藤光义正严词道：【既然是我的敌人，那理所当然要痛击啊！】
　　【……】果然在生气啊。
　　进藤光摸了摸下巴：“话说回来，我的下一场对手是……”
　　【伊角。】
　　这位跟和谷义高一样，深知自己赢棋的可能性不高，稳定心神后发挥得还过得去，到中盘阶段，意识到己方颓势实在是没法逆转，便果断投子认负。
　　接下来陆陆续续的对弈，两人毫无例外都赢了，双双保持完美的全胜记录。
　　比赛期间，他们像约定好了一样，默契地没有到对方家里，所以，现在进藤光就算有空也是呆在家与藤原佐为复盘或对弈。
　　直至迎来终局，他跟塔矢亮的对决，决出第一名的重要一弈。
　　进藤光下到一半，突然被自己的脑补萌乐了，噗嗤笑出声来：“佐为你说，小亮在家里是不是到现在还在研究我的棋谱？”
　　【小亮无论什么时候都很认真，你也不要自恃过高，小心被打脸了。】
　　进藤光敷衍地应道：“嗯嗯，有道理。”
　　转眼就是第二天了，昨晚上他睡得特别好，所以一大早就精神满满，状态非常好。
　　当两人面对面坐在棋盘的两端时，双双对视一笑。
　　进藤光微笑道：“今天我还是不会手下留情了。”
　　“谢谢，我就是这么希望的。”塔矢亮缓缓点头，满脸沉重，“我会竭尽全力的。”
　　自职业考试开始到现在，他就被外界与进藤光并称为新时代双子，他深知自己有愧于这个称号，甚至产生了一丝惶恐。
　　不过，父亲他说了。
　　不要恐惧你的对手，因为恐惧才是你真正的敌人，自知实力不足却又不肯前进而产生的恐惧才会把人击溃。今天击倒不了的敌人不代表明天就没有击倒的可能，成功的可能取决于你今天的变化。
　　现在的自己或许还赢不了进藤光，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竭尽全力去接近他，超越他！
　　在进藤光落下最后一颗棋子的三分钟后，塔矢亮全身放松下来：“我输了。”
　　进藤光也对这一场对局相当满意：“多谢指教。”
　　“我才是。”
　　两人都能尽兴真是再好不过了。
　　尽兴而归的进藤光回家收到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更加高兴了。
　　妈妈在听到他进门的时候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道：“小光，你的老师今天早上给你送来礼物。”
　　“是绪方吗？”
　　“要叫老师！”进藤妈妈炸毛了。
　　“人又不在跟前，等人在再礼貌吧。”
　　“小光！”
　　“知道了啦，回头我会跟老师打电话。”他转而话音一提，“他送什么了？”
　　“我没拆开看，盒子完完整整放在楼上了。”
　　“还是盒装的？”这么正式！
　　进藤妈妈也有些不安：“我怎么觉得这老师送来的礼物很贵重啊，你打开看看，如果是太贵重的东西，你……”
　　进藤光可没管她，早跑到楼上了。
　　礼盒放在他的书桌上，的确跟妈妈说的那样，礼盒包装的相当精美，就像是某些精品店里打包的商品，带蝴蝶结的长条状礼盒。
　　进藤光眼睛一亮，这规格，难道是酒！
　　摇了摇还能听到液体撞击瓶身的声音，他赶紧扒拉开，果见是一瓶酒，不过是养生红酒。
　　“……”我擦勒，都送酒了，就不能送点白的吗，说是送我爸也行啊！
　　算了，好歹也是酒。
　　“送了酒？”一听到是送的红酒，进藤妈妈的脸就皱起来了，首回觉得这老师不靠谱，“小孩子不能喝酒。”
　　“没事，偶尔小小喝一点，对身体有好处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医生。”
　　进藤妈妈纠结了一会儿，想着自己监督控制应该不会有问题，于是也没再多想了，末了还是嘱咐道：“等会儿给老师打电话，说声谢谢啊，真是，你这孩子要懂礼貌啊！”
　　“是是是。”
　　因为老妈不肯退让，他也就只能到玄关处打电话，等看到阿光拨了号码，进藤妈妈才心满意足地回客厅里看电视剧。
　　“绪方老师，谢谢你的礼物，真是太谢谢你了。”进藤光嚷嚷道，声音大得都能从玄关传到客厅里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后响起了笑声，等他笑完了，才说道：“我刚拿起电话的时候还在想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打电话来，原来又是被人摁着。”
　　“没，我是真心谢谢的，虽然我对红酒的了解一般般，但那牌子的广告我却看得不少，想来那一盒子红酒也不便宜，我想说的是，你根本没有必要破费。”话说这家伙对一个普通熟人都能花上这么多钱，他还真的是壕到脑子有坑啊。难怪他那时候一脸“女朋友”没有了也无所谓，估计是知道看脸跟钱的份上，多的是女人自己黏上来。
　　……奇怪，自己上辈子也挺有钱的，怎么就没几个女人黏上来？（意识到喜欢塔矢亮之前）
　　“毕竟对你而言，这也算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我……”
　　“慢着，我说你是不是打算收我为徒……”进藤光一脸震惊，赶紧打住，“你想太多了。”
　　“脑洞太大要补啊。”
　　感情还是自己胡思乱想，进藤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只是可惜想扔白眼的人不在跟前！
　　“行，道谢也完了，我挂了。”
　　“等等，”那边顿了一会，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了几度，“进藤，我做了一个梦。”
　　“嗯嗯？”进藤光满头黑线，“解梦这类工作，你应该找专业人士去。”
　　跟没听见他抬杠一样，绪方精次维持原来的平和口吻道：“我梦见你了。”
　　“然后？”
　　“我梦见我从你手上抢走了本因坊头衔。”
　　进藤光立即炸毛：“屁啊，怎么可能！”
　　“倒也是，俗话说梦是相反的，没准我会先你一步成为本因坊。”
　　进藤光深吸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道：“梦里的东西只是现实事物扭曲加工呈现的，我知道你很想赢得头衔，但有事没事都别拿虚幻的东西说话，感觉很拉低智商啊。”
　　“我还梦见了，你从我手上接棒棋圣的头衔。”
　　进藤光立即改口：“哦，这个可以有。”
　　绪方精次嗤笑一声，忽而又道：“我最后梦见了你问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问我有什么遗憾之类的。”
　　话筒捕捉不到呼吸声，但绪方精次就是有种莫名的笃定感，那边的进藤光正屏着呼吸等待他的回答，一种莫名的主动权移交到他地手上。
　　这种感觉很特别，让他很享受，莫名的愉悦感在胸口膨胀。
　　“我的回答跟梦里一样，”男人笑道，“先你一步成为本因坊，光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
　　“晚安。”
　　那端传来通话结束的“哔哔”响，进藤光盖上话筒，阴沉着脸低下头来。
　　果然，拥有记忆的不仅仅是他，绪方精次也想起来了，只不过是以做梦的方式，那塔矢他估计也很有可能……
　　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旗鼓相当的对手越多越好，更何况这对日本围棋的发展相当有利。
　　进藤光想透了，很快便放下心来。
　　再说回这次入段考试。
　　这一次的职业考试通过的三人中，除了他和塔矢亮，还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女棋士，武上纯子。这匹底细不明的黑马横空出世，惊掉了一地眼镜。直至终局，她跟伊角慎一郎均两负，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局发挥得非常出色，伊角慎一郎后来也称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唯一不意外的就只有进藤光，这位在上辈子仍旧是塔矢亮的同期入段棋士，后来的成绩也相当不错，成为棋坛里相当稀罕的九段女棋士。
　　在职业考试之后，就是新初段联赛。
　　他最渴望的对手，绝对是那位有意思的老爷子。
　　棋力深不可测，本人下的围棋棋风又跟他的性格差不多，像极了携有一柄锋锐的小刀的老练杀手，平时总乐呵呵表现得人畜无害，实际上无论何时都准备好刺入目标薄弱的一处。再有就是，其他人还难以做到的一点——绝对的影响力，把围棋延续到棋盘外，嘴上稍作挑拨，就能引起对手的情绪起伏不定，严重者甚至影响发挥。
　　作为对手棘手却又有趣，不过未来几年时间里老人家身体每况愈下，到后来很难坚持长时间的比赛，到他接手本因坊名头的头衔战时，老人家很是感慨自己状态差了。
　　但现在的本因坊老爷子，精神矍铄，反应敏捷，是块不可多得的磨刀石。
　　最重要的是，现在从老爷子手上接棒本因坊，也没地找那么多借口了。
　　塔矢亮听了，却叹道：“可惜，新初段赛的对战名单已经出炉了。”
　　“说说。”
　　“桑原本因坊对战武上纯子，我对战座间王座，而你的对手，是绪方九段。”

　　☆、第 26 章

　　新初段联赛的第一场是桑原本因坊与武上纯子的对弈。
　　即便不是弈者，进藤光跟塔矢亮都很有兴致去观看比赛，更不用提藤原佐为这个棋痴，即便只是看看而不动手下，他也依旧兴趣满满。
　　碰巧他们在电梯前就遇到了今天对弈的两人，身高相差无几的一老一小，穿着和服的老人家跟身着时尚优雅的白色长裙的清纯少女，看上去就像是两个时代的交织。
　　注意到他们走近的武上纯子转过身来，微微倾身：“早安，塔矢初段，进藤初段。”
　　“早，桑原老师，武上小姐。”
　　桑原本因坊调笑道：“哎呀呀，老人家睡不着就算了，连没有比赛的年轻人也起得这么早，看来老爷子也要败在年轻人的青春下了。”
　　武上纯子连连摆手：“怎么会，桑原老师还是我等只能仰望的目标呢。”
　　“霍霍霍，小姑娘的嘴巴真甜，没想到老爷子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等到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比赛，也不枉我这么大老远来下棋了。”
　　“桑园老师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风趣。”
　　“哈哈哈——”
　　进藤光看得嘴角抽抽，小声嘟囔道：“哎呀呀，果然是因为对手是女孩子，桑原老师态度不是一般的温柔。”进藤光想起上辈子本因坊战挑战这老爷子时，老人家一掀眼睑，那几乎要冒蓝光的杀人眼神哟，忒可怕了。
　　“进藤，我对好孩子一向都是很温柔的哟。”走在前面的桑原老爷子转过头来，“所以，进藤要当个不要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好孩子哟。”
　　进藤光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了，人人都夸我好，而且我刚才也不是说坏话，我是在宣扬桑原老师您有绅士风度。”
　　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桑原本因坊的眼微微开启一条缝，转瞬又合上了，嘴角往上勾：“是吗，原来如此，真是不好意思呐，哎呀呀，上年纪的老人家就是脑子不好使，好话不说明白点就让人糊里糊涂的，谢谢你了啊，进藤。”
　　进藤光暗暗吐舌：“老头儿果然生气了。”
　　塔矢亮怒瞪他一眼：“进藤！”
　　进藤光只能摆摆手：“好的好的，不说了。”
　　进藤光跟塔矢亮别了两人到围棋监控室，他们俩来得并不算早，好些院生都到了，和谷跟伊角也在其中。
　　“大家都好早。”
　　“毕竟今天有很重要的比赛啊，对了，进藤，等会儿要一起去吃午饭吗？”
　　“可以啊，一起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拉面铺。”脑海里闪过一道剪影，进藤光嘴角抽了抽，不过这里跟海王附近那家距离这么远，怎么也不可能会碰上第二次热闹的吧，想到这，他就恢复情绪了，“一起去吧！”
　　“好。”
　　在记录员和监督等人到齐，时间到点，对弈开始。
　　武上纯子执黑先行，素净的小脸上已经完全严肃起来。
　　无论是任何一个新初段，都不会轻易地放弃这样一个与高段位的大人物对弈的机会，就算经验不足会输的可能性很大，但这都不要紧，关键是从过程中学到东西。
　　武上纯子一开始还算发挥正常，但思考得还不够深入，防守稍欠缺，加上对战的老爷子是个打心理战的能手，三两句话就逗得小姑娘慌张失措，连连失误。
　　“老爷子真是……连小姑娘也要打击打击。”进藤光嘴角抽了抽，这画面真是太熟悉了，当初跟这老爷子对弈的时候，自己也被这么逗弄敲打，多下几盘，棋力跟承压能力也一并提高不少。
　　“这还算好的了，往年来了个小林新段，桑原老师直接把人给整哭了。”
　　“这么惨！”
　　“是啊，桑原老师还特别喜欢跟小孩子下棋，要不是身体条件不行，估计乐意每年都来凑热闹了。”
　　“哈……”
　　棋局很快结束了，武上纯子输了三目。
　　接下来是塔矢亮对战座间王座，很多人都在期待天才新初段与顶尖棋手的对弈究竟会呈现出怎样的棋局。
　　塔矢亮对此也是万分期待，万分郑重地在家静心了两天，然后精神饱满地迎来他的战斗。
　　座间对塔矢亮并不熟悉，一开始也是以为走个流程，无非就是个新初段，姓塔矢也算不上什么。
　　棋局一开始由塔矢亮发动进攻，座间由于轻视而松懈，以致陷入被动防守，但经验差距让他还保有一定优势，揪准了塔矢亮进攻时留下的漏洞，才一身冷汗地侥幸打开胶着的局面，最终以一目定胜。
　　座间眯眼瞅着整理好了的棋局许久，微微颔首：“不错，今年的新初段果真不同寻常，不过，要赢我，你还差得远。”最后还是没忍住透露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话虽这么说，这年轻人的实力也引起了他的警惕，围棋杂志主编那句曾让他不以为意的话，如今亲眼见证却是不能再放松了。
　　新的浪潮就在眼前，一个不小心便被拍得晚节不保了。
　　塔矢亮不愠不怒，微微躬身：“谢谢您的指导。”
　　再有两天就是进藤光的新初段赛，与本人相比，周围人的情绪更显得焦虑，尤其是塔矢亮，没到本人开口，就先主动把自己近期与绪方精次的棋局拿出来，还整理了好些报刊上刊登的与绪方有关的棋局。
　　不过比起进藤光，藤原佐为对这个更感兴趣，一天到晚都在看。
　　藤原佐为：【阿光，你不看看吗？】
　　进藤光：【不。】
　　比赛的前一天晚上，他就收到了男人的电话，本以为是打前哨心理战，但对方的话让他有些意外。
　　“不如我们加个彩头如何，赢得一方可以向输掉的一方提一个要求，不违背法律和道德底线。”
　　进藤光想了想，现在佐为的名声已经打响，网络上成了著名的独孤求败，估计这男人是跟上辈子一样，想找藤原佐为对弈，这要求很好解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不会输啊，于是满口答应下来：“可以，没问题。”
　　第二天进藤光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外停靠的红色轿车，以及靠在车抽着烟，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股欲求不满的性感男人，有些懵。
　　又来？
　　进藤光瞄了一眼身后，门关紧了，妈妈没有跟出来，他赶紧走到男人身前，问道：“绪方，你可真早……来找我什么事？”
　　男人看了他一眼，摁息了手上的烟蒂：“接你去围棋中心，上车吧。”
　　“你可真是热心肠啊。”进藤光嘴角抽了抽。
　　“昨天睡得怎样？”
　　“非常好。”进藤光抬头，目光在男人面上一转，不知道是肤质问题还是睡得不好，男人双眼一圈黑，暗笑道，“绪方老师看着像是没睡好，不会是紧张吧，作为你的对手仅仅是一个新初段啊。”
　　男人低声笑道：“直觉告诉我，今天的这一场比赛，你会拿出震惊所有人的实力。”
　　进藤光心下一沉，面上不显：“你对我还真有信心哈。”
　　“只有棋逢对手的对局才有意思，今年新初段的首秀可受到不少人的关注。”
　　他一个没名气没背景的小棋手能受到什么关注，关键还是别人，进藤光想了想就明白了：“因为塔矢嘛，被誉为天才少年棋手，塔矢名人备受期待的儿子。”
　　“小亮在棋局结束后的采访中称，你的棋力倍胜于他，现在各大围棋报刊都在等着看你的首秀成绩。”
　　进藤光：“……”
　　小伙伴这拉关注拉仇恨的能力多少年过去依旧让人叹为观止啊玛德。
　　进藤光看着男人的目光中透露出难得的挑衅：“看来我还真要努力努力，务必展现今年新初段的新风采。”
　　“呵，我很期待。”
　　因为俩人一起来，正好不用等谁了，一起拍照，拍完就去往玄幽之间。在电梯处与塔矢亮碰到，藤原佐为跟在少年身后，看情绪很不错，估计这几天下棋下得很满足。
　　【这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对弈场所，我能感觉到不一样的认真的氛围。】藤原佐为跟在进藤光的身后，随之走进玄幽之间，看到简朴却莫名透出一股郑重氛围的静室，禁不住轻声感慨。
　　【抱歉了佐为，我可能没有办法给你在这间房与人对弈的机会，】因为只要是在这里进行的对弈，那势必是隆重的有见证在旁的重要对局，【但是，我会尽力给你找足够多的强大对手，就算不能暴露于世人前，我也希望你能够快快乐乐地下棋。】
　　【嗯嗯。】
　　对弈即将开始，进藤光与绪方精次相对而坐，男人脱掉外套放在身侧，露出里面穿着的深蓝衬衫，隐约可见瘦削的身材。
　　再过几年，这男人被誉为棋坛贵族，用某些女人的话来形容，就是脸蛋跟身材都能帅得叫人腿软的男人，就算一个冷眼都能招引无数狂蜂浪蝶。
　　“让子的话没意思，我们猜先吧，可以吗，绪方老师？”
　　“当然。”
　　两人均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倒显得周围人的惊讶特别异常。
　　上辈子，塔矢名人在与藤原佐为网上对局后不久宣布退役，许多人猜测他是受到了打击，甚至连棋风都起了变化，绪方精次在这个时候接棒十段头衔，实力一度遭受质疑。不过就算被误会，这个认真又执拗的男人也没有松懈自弃，在头衔战上继续用实力捍卫自己的尊严。
　　不过这回若是被一个新初段打败，恐怕对这个男人的名声影响更大。
　　好歹相识一场，前不久还欠了点人情，眼下要把这家伙当踏脚石，进藤光也有些不忍：“如果我赢了，对你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了。”
　　男人看出他的犹豫，笑了：“不用你担心，无论是什么样的对弈，我都会全力以赴。既然你要求不让子，那就给我拿出相应的实力，不然，我会让你好看的。”
　　“真可怕呐……”进藤光对这样的回答非常满意，拿起棋子落下，“看来不认真也不行了。”
　　“知道就好。”
　　监控室内。
　　和谷义高小声嘟囔：“原来进藤跟绪方老师交情真的这么好啊。”
　　塔矢亮微微皱眉：“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本以为师兄是个稳重谨慎的人，但此刻的言行有悖他往日寻常的表现，这种刻意把进藤光引向风头浪尖的举动……他究竟在想什么？
　　其他人被他们的对话吓到了，绪方九段如此推崇的口吻实在太不真实。
　　或许，这孩子真的有能让绪方九段高看的特质，太期待他们的对战了。

　　☆、第 27 章

　　玄幽之间内的对弈已经开始，监控室里的人随之落子而仔细观察，聚精会神地讨论学习。
　　屏幕上落下一子后，和谷义高立即扭头冲到后边摆了棋盘的位置，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一边看一边赞叹：“这一步太妙了，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比这一处更好的下法，进藤是怎么想到这里的。”
　　伊角慎一郎点头表示同意：“不过，绪方九段也没有破绽，两人势均力敌。”
　　“进攻了，进攻了，进藤进攻了。”矮矮胖胖的福井雄太扑过来，冲两人嚷嚷。
　　“下哪了？”
　　“这。”福井雄太指着棋盘右上的一个地方。
　　“嘶，一鼓作气，深入腹地，看着冒险，但又找不到更好的地方。进藤真是太厉害了。”不服不行啊。
　　“我猜绪方老师下一步会进行反击，落点在……”和谷义高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在棋盘上右上角的某个位置落下一子，“这里。”
　　伊角慎一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无奈，伸手抓起一颗棋子落在刚才那颗黑子相邻的位置。
　　和谷义高继续执黑子与之对弈，过一会儿……
　　“诶？”和谷义高瞪大眼睛，“原来这里是陷阱！”
　　“嗯，不过绪方老师是不会犯跟你一样的错误的。”
　　两人转头看了一眼屏幕，果然，绪方精次看穿了陷阱，并没有踩进去，并试图借机采取进攻，不过，进藤光也不是省油的灯。
　　“进藤既完美地守住了攻击，还能游刃有余地反击。”
　　原本在棋室内围观的围棋周刊杂志编辑天野突然推门进来，关上门后，用正常的声量感慨道：“里面的氛围简直像是在进行头衔战一样，紧张得让人不敢大声喘气。”他为自己倒了杯水，统统灌下后，又叹道，“绪方老师就不说了，进藤的棋力太邪门了，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新初段。”
　　一句话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的确，新初段赛对战高段棋手，两者的经验跟承压能力都有相当差距，恰恰这两样东西都会对棋士产生一定影响，尤其是前者。
　　然而这些影响在进藤光身上却丝毫都看不出来，无论是弈前交流的放松状态，还是对弈中的各种应对，都从容有度，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一种经过重重锤炼打磨的精湛技艺跟沉着冷静气质。
　　这样的孩子是日本围棋未来的曙光，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引领新生代攀登围棋的巅峰。
　　相比其他人的震骇，在对弈中的绪方精次却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果然映证了他一开始的猜测，这小子的棋力绝不寻常，甚至……不输于他的老师，塔矢名人。
　　进藤光完全没注意他的神情变化，依旧全神贯注到棋盘上，抬手又落下一子，原本只是稍占优势的情况，这一子落下令盘面优劣更明显了。
　　“绪方老师不妙啊。”伊角慎一郎皱眉。
　　心里突然间升起一股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的预感。
　　绪方精次没有退缩，努力想要化解对手在中央黑子的进攻，遗憾的是最终竭尽全力也没能挽回劣势。
　　“我输了。”
　　最后，绪方精次以一目半投子认输。
　　棋室里和监控室里的所有人：“……”
　　好像听到了一些不该存在的声音。
　　“我的眼睛跟耳朵一定出问题了，啊啊，绪方老师他输了！”现场唯一的女性奈濑抱着脑袋大声咆哮，顺带把其他人的理智也拉回来了。
　　“两个人都下得很好，”和谷义高叹气抓头，“啊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得这么好啊！”
　　伊角慎一郎无奈道：“别好高骛远了，我们先努力成为职业棋士吧。”
　　“呜……”
　　玄幽之间内，气氛比预料中要平和多，还多亏绪方九段的气度宽宏，没有摆脸色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在棋局结束后，只是静静摘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围棋周刊的记者举起照相机给两人拍照，但因为场面实在是太尴尬，没人敢说话，满室只有按快门的声音。
　　天野主编咳嗽一声，主动打破这安静的氛围：“两位都下得非常好，尤其是进藤初段，竟然能够打败绪方老师，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绪方老师该是昨天没休息好吧，我看你的眼睛都有黑眼圈了。”
　　绪方精次淡淡道：“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迂回的，事实如此，你不用给我遮掩。”
　　绪方九段啊，你知道你说这话到底代表了什么嘛，被刊登出来可不得了啊！
　　天野干笑两声：“绪方老师，你对进藤的评价很高啊，听之前的对话，你们似乎很早以前就认识，难道说进藤也是塔矢的门人？”
　　“不。”进藤光斩钉截铁道。
　　“我的围棋老师不是职业棋士，但是实力绝不弱于任何一人，遗憾的是，他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够出现在人前，而且他也并不希望别人给予他过多的关注，只是想好好享受对弈的乐趣，所以……”进藤光微微一笑，“请务必以后不要探究我老师的相关信息。”
　　“隐士高人吗？”
　　“没错。”
　　绪方精次看出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赘述，便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快到中午了，先去吃饭，另外找个时间再复盘吧，在这里继续打扰，会影响到下午的对弈。”
　　既然大人物发话了，他们也只能应从。
　　新一期的围棋周刊发售后，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一个新初段竟战胜了九段棋士，竟还是一名头衔战的热门候选人。
　　什么时候围棋顶峰里竟混入了如此无能棋手！
　　不少人被流言诱导，出言污蔑绪方精次，称他是棋士之耻。
　　围棋周刊为了遏制这股恶势，又再度做了一篇关于部分职业棋士对此事评价的采访报道，由于消息传播非常广，基本上被采访的人都知道这事，也一致表示看过他们的棋谱。
　　仓田五段：“我知道，甚至比很多人知道得早，对弈结束的当天下午，我跟天野先生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给我看了棋谱，哇塞，今年的新人不得了啊，实话说，就算我对上他都未必讨得了好。你问我怎么看绪方九段？那当然是厉害了，明眼人看看棋谱就知道了。那些个只敢躲在背后污蔑人的家伙的心理其实特好猜，无非就是羡慕嫉妒恨，棋盘上赢不了人家，棋盘外耍些阴谋诡计，有够没出息的。”
　　桑原本因坊：“哦霍霍，绪方被一个小棋手打败的事啊，我听周围人说了，了不起啊小小年纪。不过，现在十段头衔战还在继续，希望绪方不会受到影响，不然就可惜了，哦霍霍。”
　　森下九段：“进藤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绪方九段也下得很好，围棋可不是年龄定胜负的比赛，不留意后浪，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如果进藤能够继续这样发展，以后的日本围棋界绝对是他问鼎巅峰。”
　　塔矢名人的回答最受人期待，毕竟绪方精次是他门下，除了儿子塔矢亮，塔矢行洋最期待的弟子就是他了。
　　男人的回应一如既往地淡然：“两个人都发挥出色，我同样期待他们的发展。”
　　天野主编很过意不去，他跟很多棋手的关系不错，绪方精次就是其中一员，原来的报道内容并没有什么问题，全部都是客观的平铺直叙，但消息流传开去的时候被有心人利用扭曲，对绪方精次的名声造成极恶劣的影响，所以，他想要给绪方精次做一次专访。
　　绪方精次却觉得没有必要，清者自清，所有子虚乌有的怀疑都经不住真实实力的证明，世人迟早明白。
　　进藤光那边虽然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没有绪方精次那边声势大，该下棋下棋，该学习学习。
　　三月份举行新入段者证书发授仪式，进藤光等三人上台领获职业棋士证书，正式成为职业棋士。
　　五月份，还有一场幼师赛，是新初段跟A组的前十五名院生的交流学习，塔矢亮跟进藤光作为新初段是必然要参加的。
　　今年参赛的人数总共有25人，而巧的是，这回排位跟正式职业考试时候很相似，他们二人分配的位置恰恰隔开，如果要对弈，那势必要决战到最后一场比赛。
　　当天会场里来了很多人，除了参赛者，还有一大波旁观学习的院生。
　　“进藤！”
　　进藤光扭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塔矢亮，正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盒装的牛奶，还没有打开包装，似乎是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后慢慢解决。
　　“今天，我的对手是伊角。”
　　“我的对手是阿福。”
　　没办法，都是院生里出来的，既然前十五名都来了，那势必会碰上熟人。
　　到点了，各自在位置上坐下。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进藤光抬头看着伊角慎一郎低垂的眉眼，心里不禁回想起，正是与这位的对弈让他彻底放下了执念，重拾他心爱的围棋。
　　【佐为，你来吧。】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了。】
　　塔矢亮听到藤原佐为兴奋的叫嚷声，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差点没气得他蹦起来。
　　他竟看到藤原佐为用扇子指点棋盘，而进藤光在该处落子。
　　进藤光这个混蛋！
　　就算顾忌藤原前辈会寂寞也不带这样的，万一被人查出问题可麻烦了好吗！

　　☆、第 28 章

　　在幼师赛还在举办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意外。
　　进藤初段进医院了！
　　连夜被救护车送进医院！
　　听说状况很严重的样子！
　　不管外面如何风言风语，进藤光此时的心情是非常郁闷的，因为进院理由憋屈得爆炸。
　　——洗澡时捡肥皂，结果一不小心脚滑摔地上把手臂给摔折了，还是他的惯用手！
　　剧痛让他差点当场疼晕过去，幸好当时家里人都在，进藤太太在最近的厨房听见动静连忙赶过来，在儿子艰难打开门后，一眼就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即打电话叫急救车，把人送进了医院。
　　当晚就拍片检查，接着做了手术，然后住院修养。
　　这种情况下，幼师赛是别想继续了，连大手合战也一样。
　　虽然吃了止痛药，但也被折腾得够呛，进藤光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见藤原佐为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这样也下不了棋了，要不你先去小亮家几天吧，项链我已经带了几天，没灵力了再让小亮带你回来，如何？”
　　【……我不是想这个。】藤原佐为哽咽地说着，突然红了眼眶，【真的是对不起，阿光，都是我害你的。】
　　“什么？”进藤光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摇头道，“这只是意外，是我不小心……”
　　【不，这是那人说过的血光之灾。】
　　如果那时候他有身体就能够把门打开，能够把人扶起来……
　　一想到昨天下午进藤光倒在地上，痛得面容扭曲，自己却只能干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心中大恸，忍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起来。
　　进藤光见他这副真真伤心欲绝的模样，彻底慌了神，连忙安慰道：“佐为，别哭了，我没事的。”
　　【过去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存在，才让虎次郎英年早逝的，如果没有我，他就不会沾染恶疾……过去是他，现在到你，为了满足我的任性要求而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进藤光最怕他这样了，连忙打断：“不是这样的！”
　　【我想静静。】留下这句话后，藤原佐为便从门口出去了。
　　尽管知道他走不远，进藤光还是慌了，一把将被子掀开就要下地，结果没走几步，就感觉眼前一黑，身体无力地晃了晃，往前栽。
　　本以为会脸砸地摔个惨烈，没承想刚闭上眼，就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就是鼻子撞得疼了些。
　　头顶上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你找死吗！”
　　“唔……”进藤光抬起头来看，哟，熟人。
　　“绪方，你怎么来了？”
　　“来探望你这个笨蛋的。”绪方精次把人扶回床上，才转过身去捡刚才情急之下，被他扔到一边的果篮。
　　男人洗了个苹果后，拿起一边的水果刀：“没什么事吧？”
　　进藤光直接拿走了他手上的苹果：“我喜欢连皮吃，没。”
　　“真的没？”
　　“真没。”
　　没就有鬼了。
　　血光之灾，这事他可一直牢记在心里。
　　代价，这可不是一般人会用的词。
　　银座之旅后，他刻意试探过进藤光周边的人，却发现似乎除了自己，几乎没人知道进藤光隐藏的全部秘密。
　　包括跟他玩得最好的塔矢亮，问及进藤光老师的事时闪烁其词，似乎是知情的，但对于小伙伴去银座的事却一概不知。
　　绪方精次淡淡道：“行，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到银座的事告诉你的父母。”
　　“你！”
　　“头上悬把剑，长个记性，总比你以后动不动就作死的好。”
　　“……这事不好解释。”
　　“那就慢慢来。”
　　“说来话长啊。”
　　“正好我请了假，时间多的是。”
　　“……”
　　【告诉他吧，】藤原佐为不知何时进来的，站在墙边，没有走过来，【他也是关心你，反正去银座的事已经劳烦到他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也可以拜托他帮忙。】
　　【可是……】
　　【听我的。】
　　【……】
　　平常总是和颜悦色的人一板起脸来就特别可怕，进藤光再不乐意也扛不住这深沉的目光，瘪瘪嘴，说了。
　　听完解释的绪方精次是这表情：=_=
　　感觉像是在听一个很玄的故事，穿越啊重生啊见鬼啊什么的，让人都不知道怎么吐槽好了。
　　“你是说，你的老师藤原佐为就在这？”绪方精次转头看了看四周，愣是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项链，让他试试。】
　　进藤光微微一怔：【……不是说只有小孩能用吗？】
　　【我有种预感，他跟小亮一样，没问题的。】
　　【……好。】
　　“倒是有个办法。”进藤光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拿着看看。”
　　看得见就看得见，看不见就看不见，是否有效果，立即便能知晓。
　　绪方精次接过项链。
　　进藤光扬了扬下巴，提醒道：“后面。”
　　白天见鬼是件听上去很惊悚的事，但也要看氛围和……脸。
　　事实上，就算寻常时候，正常人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也会吓一跳，加上藤原佐为一派整洁干净的着装，古朴的装扮只会增添几分古韵。
　　最关键的是这鬼长得俊啊，让人一眼看去是赏心悦目而不是惊悚害怕。
　　绪方精次看到藤原佐为的时候，就下意识站起来了，倾身道：“藤原老师？”
　　藤原佐为郑重地躬身道：【谢谢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阿光。】
　　经藤原佐为简要讲述自己与进藤光之间的联系，绪方精次这才明白进藤光小小年纪拥有这样棋力的原因……总觉得还是有点怪怪的。
　　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进藤光面上多了一丝讨好的笑容：“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干呆在医院里实在太无聊了，倒不如找点事做，他记得塔矢名人进医院的时候也是用电脑上网下围棋打发时间的，据说还是绪方精次帮忙整得。
　　藤原佐为听得见进藤光的新生，登时眼睛一亮，学着进藤光双手合什恳求道：【拜托你。】
　　绪方精次：“……”
　　高人，你的形象有点裂啊。
　　最终他还是应承了帮忙，甚至大方地送了进藤光一台手提电脑，帮他拉了网线。
　　由此，网络上的幽灵棋士【sai】再度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来。
　　【sai】这个名字在网络上已然声名赫赫，至今无一败绩。不过对手们良莠不齐，反映不出佐为的真实棋力，让人觉得他的不败神话水分颇高，行内的没见识过的都当他是个笑话。
　　但所有的质疑都因为某人的一句话被打破，同时也震惊了棋坛。
　　一切只源于一个无心的玩笑般的提问。
　　塔矢门下的芦原偶尔会上网下围棋，他曾经幸运地抢到过一次与sai对弈的机会，只可惜，在佐为声名渐起后，邀战的人越来越多，他想找佐为再来一次，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了。
　　“老师，你知道sai吗？一个网上很厉害的棋手，我最近看杂志才知道他是进藤光的老师，”芦原是个心大的，说话经常不过脑子，张口就来，“我感觉他的棋力不比老师差啊，真想看看您跟他的对弈，一定非常有看头。”
　　塔矢门下的研习会来的都是塔矢门人，之中知道佐为的人并不多，听这缺心眼的拿棋坛第一人跟个不知名的网络棋手并肩而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但没等呵斥出来，就见塔矢名人点了点头：“我认识他。”
　　“诶——真的？”芦原瞪大了眼，“老师，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塔矢名人目前还不下网络围棋，所以只能是见过真人。
　　塔矢名人认真道：“非常厉害的棋士。”无论寿数还是棋力都异乎寻常地厉害。
　　绪方精次扶了扶眼镜，掩饰眼中了然的神色，放下手后，面容冷淡地问道：“那老师您有跟他对弈过吗？”
　　塔矢名人微微颔首，也没等别人继续问，他看了身旁的儿子一眼：“小亮，你来复盘吧，就最近你下……咳，你旁观的一局。”
　　这句话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这对父子都见过进藤光的老师！
　　塔矢亮匀速地落子，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棋谱形成的过程，随着最后一子落下，他淡淡开口，打破一时的宁静：“就到这了。”
　　所有人的脸上均布满了惊叹，明明只是复盘，但每一子落下都如掷千钧，精妙非常，让人直想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却依旧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路子。
　　没有人能够想象出这样精妙的一局竟是由人的肉体凡躯来完成，它的走势就像是被围棋之神操控一般，胜负命运早有注定而不由自主。
　　“半目之差啊，可惜了。”芦原叹道，完全无视了旁边人射来的视线。
　　塔矢名人微笑道：“我很高兴，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够遇到这样的对手也不容易。”
　　后来又因为芦原这大嘴巴，聊天时一不小心透露给了围棋杂志主编，名人败战这一消息很快就被传开了。
　　怀疑这一消息的人不少，但慕名追逐佐为的人更多了，围棋网注册量迎来了建网以来第一次大爆发，差点把网站给整瘫痪了。
　　最麻烦的还是森下九段，这位棋士先生对于塔矢名人是出了名的执着，一听名人输棋，还是个不明人物，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也不晓得后来谁跟他说是进藤光的老师，立即让自己的门人去医院找进藤光。
　　被和谷义高求得没法子，进藤光只能打电话给那位老师：“森下老师，我是真的没办法，佐为老师他真的不喜欢出现在人前。”
　　森下虽然平常给人强势的感觉，但其本身却不是喜欢勉强别人的人，脑子一转，很快就提出一个可行的建议：“那让我跟他在网上对弈！”只是听那口吻完全不像是提出建议，而是提要求。
　　【九段九段九段，哟嚯，九段！】藤原佐为在一旁兴奋地蹦来蹦去。
　　进藤光：“没问题，什么时候？”
　　森下皱眉：“你不需要请示一下你的老师吗？”
　　“不用，下围棋的话，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反正最近自己挺闲的，除了上课就没别的事干了，“他并不在意对手是谁。”
　　【喂喂。】藤原佐为气恼地拿手肘捅捅他。
　　进藤光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回绝咯。】
　　藤原佐为眼睛一瞪，立即声嘶力竭地阻止：【不要——】
　　森下似是早有准备，很快就报了一个时间：“下周六下午三点如何？”
　　“没问题。”进藤光很满意这个时间，不过还有个问题，“对了，森下老师，因为最近邀战老师的人非常多，嫌烦人他就关闭了账号的登陆提醒，现在只有老师能够主要邀请人，所以，森下老师您注册的账户名是什么？”
　　“注册？”男人懵了一下，他可少接触这等新生事物，连电脑都不会用呢，于是很爽快地去找自己门下弟子，再怎么说年轻小伙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力比自己强多了。
　　和谷义高立即会意，之后打电话对进藤光道：“我给老师注册了，注册名是森下的罗马字母。”
　　“好。”
　　对弈本来只是两个人的事，但只要存在第三个人，那秘密就迟早会变成消息，老一辈对于电子设备接受度不高，但年轻一辈不一样啊，家里没电脑的可以找朋友要不然也可以去网吧。
　　绪方精次那边倒有些麻烦，把电脑送出去后，新买的还在送来途中，不是说不能去网吧，只是他不喜欢人多吵杂的地方。
　　庆幸的是，他有一个还算得上可以的去处。
　　————————————————
　　“话说，你找我什么事，今天不是休息吗？”
　　芦原换好衣服后，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吹来，抬眼就见某不速之客把他放在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给带出来，已经插好网线准备使用。
　　“……你要借电脑的话，昨天咋不说？”芦原一边进洗手间一边冲门外嚷嚷，“不对啊，我记得你有电脑啊，前不久我还见过，玩坏了？”
　　等洗漱好了，他又嘟囔着走到桌边从盘子里抓起一个苹果就往嘴边送，嚼着东西声音也不带停：“你不是说，里面有很多重要资料，寻常人不给碰来着？还是拿去修理不大方便？不过，我也不会修，你找我也……”
　　“吵死了。”
　　芦原也是个被嫌弃惯了的，压根不在乎，撇撇嘴走到他边上，低下头瞅一眼屏幕，立即乐了：“下网络围棋呐，这个我也玩过，没想到你也有兴趣，注册了没，叫什么……”
　　这家伙一吐槽简直没完没了，绪方精次打断他：“你最近还有跟sai对弈吗？”
　　芦原点头，脸上就满是崇敬和赞叹：“根本抢不过来啊，你都不知道，有次我跟白井他们约定好一起上网向这位邀战，结果忙活好半天……”
　　“说重点，你们有跟那位对弈过吗？”
　　“有，白井他成功邀请到了。”芦原一脸羡慕嫉妒恨地捶桌子。
　　“结果？”
　　芦原抚胸一叹：“输得让人十分愉快。”
　　绪方精次：“……”
　　芦原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他的眼神，撇嘴道：“我们抢了一下午，就只有他一个人抢到了，这不是气人吗！”
　　“我问的是那位的实力……”绪方精次叹气，扶了扶眼镜，“算了，你直接给我复盘看看，还记得棋谱吗？”
　　“当然。”
　　“还是等会儿……对弈快开始了。”绪方精次转头看向电脑屏幕。
　　“对弈？”芦原愣了愣，突然明白了，倒吸一口气，“等会儿，是森下九段的那个？”没等绪方精次鄙视看来，他就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日历，上面代表今日的数字上画了一个红圈，芦原眨了眨眼，一脸庆幸叹道，“还真是今天！幸好你来了，不然我怕是要忘了，最近可忙昏头了……”
　　“你少说一句话不行吗？”心累，耳朵也累。
　　“行，我就少说一句，blablablabla……”
　　绪方精次：“……”
　　好烦。

　　☆、第 29 章

　　“啊——唔。”进藤光合上嘴咀嚼，一边喜滋滋地捧脸，“好吃！”
　　绪方精次最近经常来探望这家伙，探病自然少不了带礼物，花花草草水果什么的访客送太多了，压根吃不完，正好绪方精次每次来都给他带些特别的来……蛋糕啊蛋糕！
　　他是典型的甜食控，最受不了这个了！
　　吃了几次，偶然顺口问了句才知道这些个蛋糕居然不是买的，而是这家伙自己做的，那一瞬间他都有些眼花，要不然怎么会看到男人浑身冒金光，闪得他狗眼都快瞎了。
　　藤原佐为羡慕地看着：【呜——我也想吃。】
　　绪方精次沉默了一下，认真道：“需要给您弄个牌位上贡吗？”
　　“啊——唔。”进藤光一边咀嚼一边道，“唔弄的，哦找就试过了。（没用的，我早就试过了）”
　　藤原佐为有些遗憾地点点头，然后一对星星眼看绪方精次：【你真的好厉害！】
　　绪方精次不大习惯被人这么当着面称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呃，还行，因为我经常出差所以稍微学了一下。”
　　进藤光心虚地移开目光，想当年他虽然经常出差，就算不满意吃食，也从来没有自力更生的念头，一直得过且过，忍到回家或回日本再吃个狠。
　　就因为这样，他经常暴饮暴食，以致弄坏了肠胃，到后来不得不专门请了营养师来帮忙调理。
　　相对比，绪方精次这男人啊，都快称得上全能了，会下棋会下厨会玩电脑，身材还忒好，简直男性公敌。
　　过段时间他就能出院了，得到医生的许可后，他总算可以重新开始久违的围棋日常。
　　棋院打电话来通知，他回归后的第一场对手是石田二段。
　　进藤光放下电话的时候，似乎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整个人有些怔怔出神。
　　【阿光？】
　　“我认识他……一个非常热爱围棋，非常认真的人。”进藤光叹了口气，话风骤变，“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在棋院听到了他的死讯，他家里还有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弟弟，我去吊唁的时候看见的他。”
　　【那孩子怎么样了？】
　　“因为哥哥是在去棋院的路上死的，所以他非常仇视围棋。”
　　【听你的口吻似乎有些遗憾。】
　　“我曾经想要改变那孩子对围棋的看法，教他学围棋，但是，终究没能解开他的心结。”
　　【那孩子围棋天赋很好吗？】
　　谁料进藤光摇了摇头：“不知道，那孩子连碰一下棋子都不肯，不过……看见那孩子你就明白了。”
　　翌日，棋院。
　　他们一早就到了，但石田二段似乎比他们来得更早，手上还牵着他的弟弟。
　　少年一头茶色短发，穿着很休闲，米白素色给人一种简简单单的感觉，微笑时又显出几分温文儒雅。
　　“进藤，早安，佐助，跟哥哥大声招呼。”石田揉了揉身后小孩的头顶。
　　“早，石田先生，”进藤光微微弯腰，冲躲在青年身后只探出半张脸的小孩道，“早，小佐助。”
　　藤原佐为总算看到了昨晚上被进藤光挂在嘴角的小孩，看着那一头紫色的短发跟秀气的小脸，懵了。
　　【阿光，这孩子……】
　　【在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无论是发色还是长相，他跟你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进藤光伸手想要像他哥哥一样抚摸小孩的发顶，但不料被躲开了，他愣了愣，才记起他们才刚认识，这个内向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跟他亲近。
　　“抱歉，这孩子很怕生。”石田无奈地笑了笑。
　　“没关系。”进藤光直起腰，“时间快到了，我们进去吧。”
　　“好，佐助，你在休息室等哥哥。”
　　“嗯。”
　　石田二段把弟弟带到休息室，让一个认识的人看着，然后才进的棋室。
　　藤原佐为难得有一次比起围棋更关心一个人，还是一个跟他长相相似的小孩，虽然他没有后代，但宗亲若是一直有延续的话，石田跟他的弟弟没准有可能是他的后辈了，还是千年延续下来的血脉。
　　啊啊，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阿光之所以这么想把这孩子带进围棋界，恐怕也是考虑到自己可能与他的联系。
　　想到这里，藤原佐为便感到心里一暖，突然他觉得袖子被拽了一下，他顺势低头看去。
　　不知何时，石田佐助拽着他的一片衣角，见他转头来看，立即问道：“呐，你不用去吗？”
　　【诶？】藤原佐为看着被小孩抓在手里的衣角，面上逐渐布满了震惊的表情。
　　石田佐助看他还在发呆，便又在拽了拽他，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哥哥离开的方向：“他们都进去了，里面快要开始，你再不进去就要迟到了。”
　　【嘘，】藤原佐为慌慌张张地看四周，在发现周围的人并没有看过来，才微微松了口气，蹲下身来与小孩齐视，【佐助，我能这样叫你吗？】
　　“嗯。”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我哦。】
　　小孩被吓到了，往后退开一步：“你、你是幽、幽灵吗？”
　　【是的，但是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见小孩害怕，藤原佐为很体贴地往后蹭开一段距离，【刚刚跟你哥哥进去的是我的好朋友，他跟你一样可以看见我。虽然我是幽灵，但我是好幽灵。】
　　小佐助咬咬牙：“我不怕你！”
　　藤原佐为眼波一柔：【嗯，佐助很勇敢。】
　　小佐助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的畏惧很明显，但最终这股恐惧最后还是被好奇跟寂寞压倒，他止不住频频偷看藤原佐为，最后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角问：“为什么你穿的衣服这么奇怪？”
　　这是他死时穿在身上的衣服。
　　不过这么说，肯定会吓到这孩子。
　　藤原佐为转开话题：【佐助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衣服吗？】
　　“没有。”小佐助摇了摇头，“但是，很好看。”
　　【是嘛，谢谢。佐助的哥哥是棋士，那佐助会下棋吗？】
　　小佐助摇头，振振有词道：“我喜欢足球，以后要成为足球运动员。”
　　【足球啊……】他在学校里见过，似乎是很多人一起追逐一个小球的游戏。完全不明白这么多人抢一个球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听阿光说，似乎是一项挺受人欢迎的运动啊。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了。】
　　“嗯！”
　　进藤光出来后，看到一大一小聊得开心，也震惊了。
　　这孩子能看见佐为？
　　小佐助被牵走的时候，他还回头招手：“再见了，漂亮姐姐。”
　　石田二段怕进藤光误会，忙纠正他的称呼：“进藤可不是姐姐哦，佐助。”
　　小佐助撇嘴：“我说的才不是他！”
　　【诶？】
　　进藤光的嘴角抽了抽，眯眼瞅着藤原佐为：【藤原姐姐，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佐为的确比一些女孩子要秀气，光看脸的话的确挺容易误会的。
　　【呃，我只是跟这孩子聊了会儿。】
　　进藤光也没再纠结，话题转到另外一个关键：【为什么他能够看见你？】
　　【大概他是我的宗亲后代，血脉的作用，而且据说灵力强大的孩子可以看得见承认所看不见的东西，就像我这样的幽灵，可能小佐助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是吗……】进藤光点点头，半晌他突然瞪大眼睛，用一种惊讶的眼神重新打量他的这位良师挚友，【骗人的吧，你结过婚，有孩子了？】
　　【我虽然有婚约，但……我在自杀前并没有娶亲生子，这孩子可能是我其他族人的后代子孙。】
　　进藤光点点头：【所以在看到自己千年延续的结果，也就是曾曾曾曾曾曾不知多少的后代，感觉怎样？】
　　【非常奇妙。】藤原佐为捂着胸口，他虽然没有实在的肉体，但此刻依旧确切地感觉到那股不知何时而起的沉郁逐渐缓解，从身体各处唤起如获新生般的轻松，面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我一直很担心家族的发展，虎次郎专门去给我找过，但时隔久远，在原来的地址上已经找不到藤原家，本以为家族受我污名牵连已经……如今确认血脉还在延续，我总算是放心了。】
　　最后的遗憾已经了却。
　　是时候，要离开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身上曾经停滞的时间又再次流动起来，这是一种不可抵抗的推动力，像是神明无情的推手。
　　同样感觉到改变的还有进藤光，明明手臂的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身体却异常地疲惫，体力源源不断地被抽到什么未知的方向去了。
　　那个人所说的代价，他们总算是明白了。
　　平均生命力，更糟的是，抽取量太多，就算进藤光刻意隐瞒，但身体不会说谎，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衰弱起来。
　　终于有一天，进藤光晕倒在对弈中，醒来时，他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两天。
　　再任性的人也知道这不是能够继续任性的时候了。
　　藤原佐为微笑道：【阿光，是时候要说再见了。】
　　总有万般不舍，他也没办法在这位坚定的眼神下说出留下的恳求。
　　我没事的，留下吧……这样的说法太无力了。
　　【转生后的我一定会重新下围棋的，等我，阿光。】
　　“嗯，我会等你的……再见了，佐为。”
　　【再见。】
　　幽灵的身体里飘出点点绿芒，藤原佐为带着微笑被淹没在渐盛的绿光中，缓缓消失不见。
　　进藤光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忍不住伸手捞了捞。
　　空的。
　　啊，人走了。
　　又走了。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实就在眼前发生，整个人脑子懵了，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
　　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可以，绝对不能够哭，不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
　　绝对……
　　“哭吧。”
　　后脑勺被轻轻地压着摁进一个怀抱里，头顶上突然落下一道温柔的声音，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落下泪来。
　　他顺势双手搂住身前的人，鼻子里嗅着那股熟悉的甜香，缓缓闭上热流淌过的双眼。
　　对了，似乎自打他住院后，就再也没有从这男人身上闻到过烟酒的气味，有的只剩下蛋糕甜品的芬芳，这种充满了治愈的香气让他彻底地放开了自我。
　　“呜——啊——”
　　所有的离别伤感全随着涕泪横流而宣泄出来。
　　就算知道命运如此，却还是会不甘心。
　　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忍受悲伤。
　　但是悲伤的时候，有人陪在身边，这与曾经的过去不一样了。
　　“谢谢。”进藤光抹掉面上的泪痕，哭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看着男人湿了一片的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眼神乱飞，随便抓了个话题：“为什么你要这么照顾我？”
　　问完后，进藤光立即就觉得自己真是大脑缺氧哭傻了，这么愚蠢的问题都能问得出口，等着吧，这男人肯定要嘲笑他了。
　　“因为，我爱你。”
　　诶？
　　进藤光蓦地抬起头，仰着脖子，跟男人对上了视线。
　　眼神不一样了，陌生却又熟悉，仿佛穿越了无数光年的命线，在此把过去和现在联结起来。
　　没错，是上辈子的那个他。
　　总算，醒过来了。

　　☆、第 30 章

　　虽然有预感男人会拿回记忆，只是没想到时间这么巧。
　　或许，就是因为佐为离开，他才想起来。
　　吊诡的是，他拿回记忆后的竟然跟自己告白？
　　进藤光有些懵逼，但不可否认他确实对男人有好感，猝不及防之下被问到这样的问题，顿时有些慌乱。
　　他慌张地移开视线：“怎么突然间跟我说这个？”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让他重新把视线正过来：“不说明白，你又要装傻了。如果这辈子你选择小亮，我就放弃了，但去银座的时候，你找的是我，现在你又把你的秘密告诉了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你的心里，我比小亮更重要。”
　　进藤光被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怔愣间，手上一紧，他低头一看，自己那只没有插针的手被握住了。
　　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但比起这个，更灼热的是男人真挚的话语。
　　“我想要跟你有更亲密的关系，想陪在你身边，成为你的目光永远追随的人。”
　　那只总是捏握棋子的手顺着他的颈侧缓缓上移，抚过的侧脸眉眼，又缓缓下移，拂过他的头发。
　　“果然，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模样。”男人轻声道，“上辈子留长发，也是为了能够记住藤原老师，对吧？”
　　“……嗯。”
　　时间太具侵蚀的威力，过不了几年，脑子里的印象就开始消褪了，那个人的容颜渐渐模糊，依稀只剩下那柄折扇以及那一头飘逸的紫色长发。
　　谁知道，这些又会在多少年后被他完全忘却，所以他成了折扇爱好者，又留了一头长发，为的就是能够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却。
　　“我想和你一起，记住他。”男人低声道，语气郑重，如同在神明前许下誓言一般虔诚。
　　——————————
　　在进院挑明了秘密后，藤原佐为又寻了机会找上绪方精次。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还请你好好照顾阿光。】
　　“怎么说？”
　　【死去的人本来就不该留在这世上太久，违逆天命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见绪方精次稍有领悟的模样，藤原佐为笑了笑，干脆把话点明了，【如果我继续留下来，阿光会提早离世的。但是我离开的话，阿光他会很伤心，到那个时候，我希望有人能够陪在他的身边。】
　　“……”
　　【我希望那个人能够包容他，守护他……】藤原佐为带着一种看穿了一切的温柔眼神看着他。
　　不愧是千年的棋灵，虽然在为人处事上稍显单纯，但那份洞察力却不容小觑。
　　绪方精次颔首道：“就算没有你的请求，我也会照顾他的。”
　　【谢谢……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由此，他才能够完全放下，放心离开。
　　——————————
　　绪方精次淡淡道：“我想要照顾你一辈子。”不仅仅是出于我自己的愿望，也是对藤原老师的承诺。
　　进藤光垂在另外一边的手微微一颤：“一辈子太长了。”
　　“不长，上辈子我不就陪你陪到这辈子了吗？”
　　进藤光的眼眶微微红了：“所以，才不希望你再苦一辈。”
　　“有你，还有你的围棋，不苦。”
　　“……好。”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说明一下，因为职业线赶得太快，加上我真的不想在升段、头衔战上忙活（主要是不熟悉），所以才提前结束，甚至把两条分线（小亮记忆线和进藤光穿越前）砍了，整体看上去很赶，但还好没被我赶成烂尾。以及，佐为的离开是打一开始就决定好的，我是很认同钢炼里边等价交换的原理的，我记得某位作者（我记忆力不大好忘了是哪位）最后写的就是佐为留下了，但阿光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一幕真的太虐了，所以只能送他离开，同时送上美好的祝愿。
藤原佐为：【来世我们一起下棋，真正的拿棋子下在棋盘上的那种，等我。】
最后，小亮对阿光真的只是友情，他对绪方的不爽，只是因为这混蛋分散了在意的小伙伴的注意力。知道我在看到某留言刷三角恋什么鬼的时候，我有多崩溃吗，简直都要给你跪了！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阿光他是隐隐察觉到绪方在讨好自己，只是上辈子烂桃花太惨烈（重生线因为代价不知怎么顶上去，所以整条线被砍掉了，但我有小小提过一点），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比较好笑的逃避方式，所以当绪方当面告白的时候，他发觉没有办法逃避才慌乱的。
谢谢原文各位的投雷和收藏支持。
至此，30章完美收官，棋魂同人到此完结。
下个坑跟棋魂无关，如果大家对火影类同人题材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收藏捧个场，谢谢~
不感兴趣也无所谓，各位有缘江湖再见~么么哒~

　　☆、番外

　　多年后，我们的小光光可算是成年了，年满18，身高挺拔，俊秀英气，唔，可以喝酒（早破戒了，不过没上辈子喝得那么凶），可以吸烟（进藤光不喜欢），还可以做些羞羞的事（绪方精次还是很正人君子地强忍没对某未成年下手，就算对手很不要脸地死缠烂打，他也依旧固执地保守原则，短短几年时间单论那身能把直男都熏弯的荷尔蒙，足以让他晋升为新一代坐怀不乱的圣人）。
　　十八岁生日的当天，绪方精次还在工作，隔天晚上才能坐电车回来，礼物是提前订好送来的，一块表带内测刻了他们名字拼音缩写的手表。
　　也不是不想送钻戒，但没法子带出去秀晒炫啊，论实用性还不如手表。 
　　鉴于某人出差未归，进藤光只能与朋友过了生日派对后，第二天早上才去的绪方精次家。
　　昨晚上因为克制，没喝太多的酒，所以睡了一觉整个人精神都特别足，也没头重脚轻或是头痛欲裂的症状。 
　　到绪方家的时候，男人还在卧室补觉，屋里的窗帘都拉上了，里边黑漆漆一片，但借着敞开门口的光，还能见到床铺上的人影，也不知道是太热还是怎样的缘故，身上盖的被子已经被掀开，大半还垂落到地上。 
　　进藤光踮着脚走过去，爬上床后直接跨坐在男人身上，他不想吵醒他，所以体重基本靠两条腿撑着，这过程中，男人都像毫无感觉一样，由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 
　　“精次。”进藤光两手撑在男人的脑袋边，在他耳边小声唤道。 
　　“嗯？”
　　男人反射性应了一声，但眼睛没有睁开，像是做梦中的条件反射应答，声音暗哑带着一□□人的性感。
　　“我来收礼物了。”
　　“嗯。”
　　“很累吗？”
　　“嗯。”
　　“那正好！”进藤光欢喜地咧嘴，伸手解开男人腰上的束带。
　　睡袍什么的真是一样再便利不过的发明了！
　　只是他才刚解开束带，就感觉后背压上了两条又沉又重的胳膊，把他整个给带下去了。 
　　“一点都不好，竟想趁人之危，”绪方精次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在进藤光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又贴着他的耳侧，用一种故意压低了嗓音而越显磁性的声音说道，“你真是太坏了，进藤本因坊。” 
　　进藤光被这声音激得耳朵一红，从那处直感觉酥麻感游走全身，他忙爬起来，但依旧坐在绪方精次身上，居高临下看了他半晌，说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两天你都是没行程的。”
　　“不错。”男人嗤笑一声，两手顺着他跪倒两侧的腿开始往上摸，手法纯熟，没一会儿就让进藤光打了个颤，下意识摁住他的手，他也没在意，继续调笑道，“给你充足的时间奉献回礼啊。”
　　“等等，”进藤光低头皱着眉看他，才沉声道，“我可不想在下面。”
　　绪方精次同样沉默半晌，之后忽然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很欢快地笑出声来：“这么巧，我也是。”
　　这就尴尬了。
　　绪方精次最先打破双方间的尴尬沉默，提议道：“要不，下棋决胜负？”
　　“不要！”进藤光额角的青筋狂跳，手里抓着他的领子拼命晃，“你这棋痴笨蛋，能不能别老是想着围棋啊！人家第一次想有个好的体验！” 
　　绪方精次挑眉哼哼：“第一次？”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等会儿，我什么时候跟你……”
　　进藤光忽然噎住，对了，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有过那么一次惨痛的经历，从酒吧里喝了酒，在厕所里晕过去，中途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但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想法都没有。
　　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卧室里，一开始除了宿醉引起的头疼外还没有什么感觉，等从床上走到地上，才立即觉察到腰酸背痛，尤其是那个比较隐私的地方在隐隐作痛，脱了衣服，便发现身上留有的特殊痕迹，当时整个人都傻了。 
　　“酒吧的那一次！” 
　　绪方精次看这家伙已经明白过来还一脸惊怒的样子，他依旧还是淡淡道：“总算想起来了啊。”
　　进藤光又惊又怒道：“我那时候都喝醉了，你也好出手啊混蛋！”搞得他事后怕得要死，偷摸去医院检查了好几次！ 
　　却不料，绪方精次叹了口气，眼里带上几分笑意：“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我只是碰巧送你回家，原本打算把你放上床后就离开的，最后是你自己缠上我的。”
　　当然了，他也是乐意被缠上的，见着这家伙自己脱了衣服搂上来，还从床头柜里找到润滑的东西时，他其实都快气炸了，东西竟然备得这么齐全，也不知道这小混蛋是不是经常把人带回家玩。
　　结果上手后，发现他反应青涩才明白过来，这家伙纯粹就是一个酒后脱衣狂魔，只是醒悟得太晚，后悔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了。 
　　进藤光羞怒道：“骗人！”
　　绪方精次悠悠道：“不信随你。”
　　“但你可以把我甩开啊！”
　　绪方精次冷笑道：“甩开你，然后让你去找别人？”
　　进藤光磨牙道：“我才不会去呢！”
　　绪方精次没好气道：“当时是你哭着跟我说，如果我不抱你，你就出去找别人。”
　　进藤光傻眼了。
　　绪方精次叹气道：“知道你喝醉之后有多麻烦了吗？”
　　进藤光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难怪你经常在我出现的酒会里出没，原来……你是这么好的人！”
　　“我可不想被你发好人卡。”
　　男人嗤笑一声，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往下压，舌头在那片柔润细腻中探索的同时，另外一只手的手掌则沿着他的脊柱缓缓往下移。
　　……………以下和谐，全靠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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